绝对的虚无,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一种存在感被剥夺至极限的恐怖体验。时间失去了矢量的意义,如同墨汁滴入无尽的冰洋,扩散、稀释,最终连自身形态都湮灭在亘古的寒冷与沉寂之中。七十三缕人类文明最后的意识辉光,如同被无形巨手捻熄后残存的星尘,悬浮在这片被系统命名为“缓冲扇区”、而被林凡称之为“琥珀囚笼”的绝对界域之中。
他们并非孤独。一种无形却无比坚韧的规则之网包裹着他们,既是最坚固的囚笼壁垒,亦是维系他们存在的唯一凭依。这网络冰冷、精密、毫无情感,如同宇宙筛系统延伸而来的、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神经末梢,将他们的意识体牢牢锚定在这片虚无的坐标之上。每一次那源自系统深处的、冰冷彻骨的规则扫描掠过,这张网便随之轻颤,带来一种仿佛灵魂被彻底透视、解析、乃至即将被拆解重组的尖锐痛苦。扫描过后,虚无便重归那令人心智冻结的绝对寂静,唯有意识自身的存在力在难以察觉地缓慢流逝,提醒着他们正在经历的是一种何其脆弱的“生存”。
山岳指挥官的意识波动如同撞击亘古冰层的铙钹,在死寂中荡开沉重的涟漪,试图维系着集体的秩序与理智。“汇报状态。”他的意志依旧沉稳,却已浸染了难以磨灭的疲惫,那是在超越极限的压力下,意识本质被磨损的痕迹。
陈雪的回应则像是一段高度压缩的、冰冷的数据流,每一个字节都凝结着文明倾覆后的悲恸与绝对理性的克制:“意识链接网络维持最低能耗稳态。幸存可辨识独立意识聚合体数量…七十三。外部规则壁垒强度恒定,无法穿透。扫描周期…稳定。暂无外部交互接口被侦测。”
林凡的“星云”处于一种极低功率的运转状态,伊莎碎片的光芒黯淡却稳定,如同寒夜中一颗孤星的核心。他绝大部分的感知都向内收敛,如同一位在自身经脉中追寻宇宙奥秘的苦修者,全力解析着维系自身存在的、那来自系统的“规则锚定力”的细微脉络。徐婉的光辉则如同温润的玉光,悄然流转于所有意识体之间,她的力量似乎与这冰冷的囚笼产生了一种极微妙的适应性变化,不再追求炽烈的净化与防御,而是侧重于维系、抚平与联结,努力抵消着那无所不在的虚无对意识结构的侵蚀作用。
在一次深度内视后的短暂间歇,林凡的整个意识核心忽然发出一阵难以自抑的、细微却清晰的规则震颤。
“不对…”他的意识波动不再是平日的冷静,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顿悟般的、难以置信的惊悸,“这里的‘总量’…不对!”
“总量?”陈雪的感知立刻聚焦过来,“幸存者数量确认七十三…”
“不!不是指我们这些‘醒着’的!”林凡的意识仿佛穿透了自身辉光的表象,直抵那与冰冷规则锚定网络相连接的、最根源的意识节点,“是信息总量!是整个被系统标记为‘异常序列-X’的信息包的规模!它…它远比我们七十三个意识聚合体所蕴含的信息…浩瀚得多!庞杂得多!”
徐婉的光辉微微一凝:“你的意思是…还有…别的‘存在’…与我们一同被封存于此?同样被系统归入了我们这个‘异常’标签之下?”
“不是‘存在’…是‘残响’!是‘基底’!”林凡的意识因激动而剧烈波动,仿佛发现了宇宙中最恐怖又最悲怆的秘密,“是那些…未能将意识凝聚到足以承受扫描、保持‘清醒’的亿万万同胞!他们的意识没有彻底湮灭!它们被…打散了!碾碎了!如同文明被彻底粉碎后的、最细微的尘埃,被系统连同我们一起,视为一个无法快速解析的、高度复杂的整体信息异常现象,一并被收容、压制于此!它们失去了活性,失去了自我,但它们最底层的信息碎片——破碎的记忆、残留的情感烙印、离散的知识节点——并未被彻底删除!它们构成了这片囚笼的…背景基质!我们是漂浮其上的、侥幸残存的孤岛,而它们…它们是托举、包裹、淹没我们的…静默的海洋!”
“静默的…海洋…” 山岳的意识重复着这个词,那沉稳的波动中首次出现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亿万同胞并未完全消失,而是以这样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绝望的、彻底“静默”的形态,化作了他们存在的“背景”?这是何其残酷的保存!何其冰冷的墓碑!
巨大的、无声的悲恸席卷了所有清醒的意识体。他们承载的,远不止七十三份孤独的重量,而是整个文明被碾碎后的、无边无际的沉寂坟场。
“能…唤醒这片海洋吗?”徐婉的意识波动带着一丝渺茫的希冀与深切的哀伤。
“不可能。”陈雪的回答冰冷如手术刀,切割开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从信息热力学和结构稳定性角度看,它们已处于熵增极限下的‘静默平衡态’。任何试图注入能量、重构秩序的行为,结果都将是灾难性的…信息结构的彻底崩溃,如同用声音去震碎一座早已风化成尘的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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