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总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温柔,不像盛夏那般灼烈,也不似暮春那般单薄。它像被谁用指尖轻轻揉碎的金箔,簌簌落在妮妮小姐姐家的青石板阶上——那些石板是老巷里传下来的,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缝隙里还藏着去年深秋落下的梧桐叶碎,经了一冬的雪浸雨润,早已化作浅褐色的软泥,裹着几分草木的清润。晨光落在石板上,又顺着纹路漫开,在阶前那丛兰草的叶片上跳着,把细长的叶尖染成淡淡的金,连叶尖垂着的露珠都盛着光,像撒在绿绸上的碎钻,风一吹,便轻轻晃着,似要把满世界的温柔都晃出来。
妮妮小姐姐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石桌是青灰色的,表面有天然的水纹肌理,像冻结的湖面,指尖摸上去能触到细微的凹凸,那是时光留下的痕迹。她手里捏着一把竹制茶则,竹色是温润的浅黄,边缘被摩挲得发亮,茶则上还刻着极小的“清和”二字,是去年她在古镇的老木匠那里定制的。此刻,她正低头将新收的明前龙井倒进紫砂壶里,茶叶是嫩得能掐出水的碧色,条索纤细匀整,带着春天茶园里的晨露气息,倒茶时,细碎的茶叶落在壶口,她便轻轻晃了晃茶则,让茶叶顺着壶壁滑进去,动作慢而轻,像怕惊扰了这满院的晨光。
那把紫砂壶是宜兴的老壶,壶身是深沉的紫褐,带着温润的包浆,是妮妮小姐姐前年在古玩市场的角落里淘来的。当时壶身蒙着层薄灰,却掩不住骨子里的雅致,她一眼就看中了。后来细细擦拭干净,才发现壶身上刻着“茶烟轻扬落花风”七个字,字迹是飘逸的行书,墨色虽淡,却透着几分洒脱,像春日里掠过湖面的风,温柔又自在。刻字的地方被岁月浸得略深,指尖拂过,能触到墨色渗入陶土的质感,仿佛连当年刻字人的心境,都随着这字迹留在了壶上,等着与懂它的人相遇。
沸水是刚烧好的,从银壶里倒出来时,带着“咕嘟”的轻响,水汽袅袅升起,在晨光里凝成白色的雾,漫过石桌,又轻轻裹住妮妮小姐姐的发梢。水注进紫砂壶的瞬间,茶叶在壶中轻轻翻滚起来——那不是激烈的翻腾,而是像春水里刚醒的绿芽,慢慢舒展着身姿,有的浮在水面,有的沉在壶底,渐渐把清水染成浅绿。清冽的茶香便顺着水汽漫开来,是带着兰草香的鲜爽,又裹着几分春日阳光的暖,与院子里月季的甜香缠在一起——院角那株月季是林奶奶去年送的,品种是“粉扇”,此刻正开得盛,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像少女裙摆上的褶,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白,花蕊是鹅黄的,沾着细密的花粉,风一吹,甜香便飘满了院子,钻进鼻腔里,让人心里软软的,发着暖。
石桌上摆着两个白瓷杯,杯身是通透的白,像凝了的霜,杯沿描着一圈浅粉的花边,细得像春日里刚抽芽的柳丝。那是妮妮小姐姐特意为隔壁林奶奶准备的——林奶奶今年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却总爱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乌木簪子挽着。每天这个时候,林奶奶都会拄着拐杖来,跟她聊聊天,喝喝茶,说说巷子里的琐事:张阿姨家的猫又跑丢了,最后在巷口的槐树上找到了;李爷爷家的孙子考上了重点中学,昨天还送了喜糖到巷里各家;巷尾的老槐树今年开花特别多,风一吹,槐花像雪似的落下来,铺得满地都是……这些细碎的事,经林奶奶的口说出来,总带着几分烟火气的温暖,让这安静的院子多了几分热闹。
没过多久,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拐杖“笃笃”的声音——那声音很有节奏,一下一下,像敲在老巷的时光里,熟悉得让人心安。妮妮小姐姐抬头,就看见林奶奶提着个竹篮走进来,篮子是竹编的,浅棕色,编着简单的菱形花纹,提手处缠着浅蓝的布条,是林奶奶自己缠的,怕竹条磨手。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槐花糕,还冒着淡淡的热气,白色的糕体上嵌着细碎的槐花,是浅黄的,裹着槐花独有的清香,那香气混着热气飘过来,带着家的温暖,让人忍不住想凑近闻一闻。
“妮妮啊,刚蒸好的槐花糕,你尝尝。”林奶奶笑着把篮子放在石桌上,竹篮与石桌碰撞,发出“轻”的一声,像春天里的细语。她坐在石凳上,拐杖靠在凳边,双手轻轻拍了拍衣角——林奶奶今天穿的是浅蓝的斜襟衫,领口缝着小小的白花,是她自己绣的。“这槐花还是去年你帮我摘的呢,我晒了干,收在玻璃罐里,今年泡了水和的面,加了点冰糖,甜得很,不腻。”她说着,眼里满是笑意,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带着岁月的温柔。
妮妮小姐姐笑着点头,拿起紫砂壶,给林奶奶倒了杯茶。茶汤从壶嘴流出来,是清澈的浅绿,像初春刚冒芽的草色,落在白瓷杯里,又泛起淡淡的涟漪,把杯沿的粉花边衬得更雅致了。“林奶奶,您慢喝,这龙井是前几天托朋友从杭州带的新茶,刚上市没多久,您尝尝鲜。”她把茶杯轻轻推到林奶奶面前,杯底与石桌接触,动作轻得怕碰碎了这满院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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