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似被揉碎的月光,带着昨夜未散尽的清寒,如细密的纱,轻轻漫过画室雕花的窗棂。窗台上那盆盛放的雏菊沾着晨露,圆润的水珠嵌在浅黄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竹篮编织的藤条边缘,竟给深褐的藤纹镀了层朦胧的银,像时光悄悄撒下的星子。阿哲早已起身,正蹲在工作台前收拾竹篮,指尖触到竹条时轻得像触碰易碎的梦,生怕惊扰了藏在藤缝里的时光念想。
他从抽屉里取出哥哥留下的棉纸,指尖捏着纸角轻轻展开——棉纸边缘泛着淡淡的米黄,是岁月浸出的温柔,凑近鼻尖轻嗅,还能闻到股若有似无的槐花香。这是去年春天,哥哥趁着老槐树开花,摘下满枝槐花晒干,特意夹在棉纸里留下的味道,如今虽过了一载,那股清甜仍像藏在纸纤维里,未曾消散。阿哲将那枚“木花共生”木印小心翼翼裹进棉纸,木印的轮廓在纸上印出浅浅的痕,像给时光盖了个温柔的戳。
木印被稳稳放在竹篮底,旁边是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与绣好的挂绳。挂绳上的金粉雏菊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每一针金粉都像是从朝阳里筛出来的,藏着颗小小的太阳,映得竹篮内部都暖了几分。阿哲又转身去拿新磨的刻刀,刀身泛着冷光,木柄却带着砂纸打磨后的糙感,是他昨夜花了半个时辰细细磨出来的;调好的红枫印泥盛在浅口瓷碟里,暖红的色泽浓淡相宜,像把深秋漫山遍野的枫色都熬煮浓缩,凝在了这小小的瓷碟中,连空气里都飘着点胭脂的甜香。
最后,他快步走向灶房,端来个用粗布缝的布包,布包一角还绣着朵小小的雏菊——是妮妮之前闲着没事绣的。掀开布包,甜香瞬间漫开,里面是张婶今早刚蒸好的红糖糕,还冒着淡淡的热乎气,糕体蓬松,表面撒着层细细的白砂糖,像落了层薄雪。“得给张爷爷带两块,”阿哲低头看着红糖糕,轻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布包上的褶皱,“上次去看他,他坐在门口晒太阳,说总想起年轻时和老伴儿一起吃的甜口点心,眼睛都亮了。”
“在偷偷给张爷爷准备惊喜呢?”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晨露落在花瓣上,清软又动人。妮妮背着画本,画本封面还沾着点昨夜的墨痕,她刚推开画室门,就看见阿哲蹲在门槛旁,正小心翼翼地往竹篮里塞油纸包——油纸包是张婶给的,用来裹红糖糕,防止凉气进去。阳光斜斜落在他的蓝布衫上,把衣角沾着的木屑都染成了暖金色,像撒了把碎金。妮妮笑着蹲下身,指尖轻轻戳了戳油纸包,红糖糕的软意透过油纸传来,绵密又温暖,像触到了团刚晒过太阳的暖云。
阿哲抬头时,耳尖还带着点未褪尽的红,像被晨光染透的红枣,透着股青涩的甜:“张婶说这糕是用老面发的,发了整整一夜,甜而不腻,还带着点麦香,刚好合张爷爷的口味。”他说着,目光落在妮妮画本的背带上——背带有点松了,垂下来一小截。阿哲伸手帮她理了理背带,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肩膀,温热的触感传来,两人都瞬间想起昨夜在灯下练习盖印的模样,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指尖泛着红,嘴角不约而同地弯起,像两朵悄然绽放的雏菊。
两人并肩往山上走,青石板路上的残雪被阳光晒得微微融化,踩在上面“咯吱”作响,脚印深深浅浅落在雪地里,像给洁白的雪地绣了串细碎的花,歪歪扭扭,却满是生机。风从山间吹过来,裹着远处梅园飘来的梅香,带着点冬日独有的清冽,却在触到两人相靠的肩膀时,被掌心传递的暖意悄悄驱散。阿哲始终走在靠近山体的外侧,时不时侧过头叮嘱“这里雪滑,慢点儿走”,还会伸手扶一把妮妮,怕她踩在融雪的青石板上滑倒。指尖相触的瞬间,暖意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像寒冬里喝了口温热的麦芽糖,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
行至半山腰,拐过一道弯,忽见老槐树下立着个熟悉的身影——是王婶。她穿着件藏青色的厚棉袍,领口围着条灰色围巾,手里拎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兜,兜口用麻绳系着,露出捆晒干的野菊。野菊虽已干枯,花瓣却仍保持着浅黄的艳丽,像把秋天最明媚的阳光都收拢进了这小小的布兜里,透着股蓬勃的生机。“就知道你们会来这儿,”王婶笑着迎上来,声音里满是暖意,像冬日里的暖阳,“阿哲前几日天天来帮我劈柴,劈柴时总问我,山上的野菊哪处开得最盛,说要采来给你装竹篮,还再三叮嘱我,千万别告诉你,怕失了惊喜。”
妮妮转头看向阿哲,他正挠着后脑勺傻笑,指尖还沾着点竹篮的青痕——是昨天编竹篮时蹭到的。他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山楂,透着股藏不住的羞涩。妮妮看着他这模样,忽然想起集市上他盯着针线筐的专注模样,想起木印凹槽里卡着的那片干槐花瓣,想起王婶之前偷偷跟她说“阿哲为了让我赶制手套,天天来帮我劈柴,说妮丫头画画的手不能冻着”,心里像被红糖糕的暖意彻底浸透了,甜丝丝的,又带着点酸涩的感动,眼眶微微发热。“你呀,”妮妮从王婶的布兜里拿起一朵干菊,花瓣轻盈,她轻轻将干菊别在阿哲的蓝布衫纽扣上,浅黄的花瓣与靛蓝的布衫相映,像幅精致的小画,“总把事儿藏在心里,连王婶都知道你的心思,偏要瞒着我这个最该知道的人,是不是觉得我会嫌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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