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白师五岁那年,第一次把凌舒的手牵进自己掌心。午后的正楷宗山脚,柳絮像细雪落在两人发间,他踮脚替她摘去,却把自己额头贴上她的额,奶声奶气地念:“书上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写得比先生还好,你要不要看?”凌舒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把手里刚编好的柳叶戒圈套在他指根,叶脉的青涩香气混着阳光,一路甜到两人心口。十岁的夏夜,他们偷爬宗门外那株老梅树,杜白师用树枝蘸了井水,在月下石板上默写《洛神赋》,一笔一划像小鱼吐泡,凌舒伏在他肩头数笔画,数到“翩若惊鸿”的“鸿”字,她忽然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耳垂,声音比蝉鸣还轻:“以后你写字,只能给我一个人看。”杜白师手一抖,树枝“啪”地断了,墨点溅成满天星,他慌得去捂她的眼,却把自己烧得通红的脸埋进她颈窝,两人像一对被月光逮住的偷糖小贼,在树杈上摇摇晃晃地笑到睡着。
十四岁那年,正楷宗开山门收徒,这可是件盛事,引得众多年轻才俊纷至沓来。
考核那天,天空飘着细雨,千阶石梯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杜白师身着一袭素色长衫,身姿挺拔如松,他站在山门前,静静等待着考核的开始。
在他的颈间,用一根红绳穿着一枚柳叶戒圈,那是凌舒送给他的礼物。这枚戒圈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服里,仿佛是一件珍贵的宝物,不轻易示人。
考核的第一关是“笔阵”,这一关考验的是考生的灵力和书法功底。只见十丈长的案几上,摆放着百盏墨池,墨香四溢。考生们需要以自身的灵力为墨,一鼓作气地写完一首《从军行》。
周围的考生们纷纷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墨浪翻涌,气势磅礴。然而,杜白师却紧闭双眼,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突然睁开眼睛,提起笔来。
他的笔法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用的是最规矩的正楷,每一笔都横平竖直,撇捺如刀,刚劲有力。当写到“黄沙百战穿金甲”这句时,他的笔锋突然一转,原本平稳的线条变得凌厉起来,撇捺之间隐隐有金戈交击之声,仿佛能听到战场上的厮杀和呐喊。
最后一笔“城”字的勾,更是如同闪电一般,破空而出,狠狠地劈在青石案几上。只听得“咔嚓”一声,案几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细缝,缝隙里缓缓渗出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在一片静谧之中,四座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已经凝固。而在那高台之上,有一人正半倚着栏杆,他便是那位声名远扬的“醉里挑笔,可令千军万马灰飞烟灭”的唏嘘真人。
此刻,他手中的酒葫芦微微倾斜,里面的竹叶青如涓涓细流般滴落在他的袖口,但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专注地用手指蘸取着酒液,然后隔空临摹起杜白师的最后一笔。
只见他的指尖轻轻划过虚空,空气竟然像是被割裂一般,出现了一道道细碎的白色痕迹,宛如一场无声的雪崩,令人惊叹不已。
真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他缓缓抬起眼眸,那对深邃的眼睛里,映照出了少年颈间若隐若现的柳叶红绳。
他的声音有些慵懒,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小子,你这一笔,杀气藏得太深了。不如随我学习杀人之术,也学会如何藏刀。”
入门第三夜,唏嘘真人把杜白师唤至后山竹林。月光冷得像一层薄釉,真人醉醺醺地以竹枝为笔,在地上一口气写满“死”字,每一笔收尾,便有一片竹叶无声裂成两半,断面平滑如削。写至第七个“死”字,真人忽然以竹枝挑起杜白师下颌,醉眼迷离:“我这一脉,笔锋可救人,亦可杀人于无形——毫毛蘸墨,可封喉,可断脉,可令敌手三更暴毙而仵作只道‘心疾’。你怕不怕?”杜白师想起凌舒在灯下替他缝衣时,针尖挑起灯花“噗”地一声,他摇头,目光澄亮:“我怕的是再也护不住想护之人。”
真人愣了愣,忽地大笑,笑声惊起栖鸦,他抛给少年一支笔,笔杆用千年狼毫制成,锋颖里嵌着一缕幽蓝灵火:“那便先学,活着有的是时间去护,学的好了,护良人一生一世还是没问题的。”
在十六岁的端午节,杜白师已经成功筑基三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山门的号角突然急促地响起,打破了原本的宁静。原来,中域和西域交界处的“墨渊关”被魔族和邪修们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宗门紧急召集弟子们前往支援。
出征的前夜,凌舒静静地坐在灯下,为杜白师缝制最后一针。那银针穿过玄青布料,发出极轻的“嗤”声,仿佛是一声被捂住的呜咽。她小心翼翼地咬断线头,然后将当年那枚柳叶戒圈重新编织进他束发的青绸里。她的指尖微微发抖,但声音却很稳定:“等你回来,我绣的并蒂莲就开好了,到时候……你替我描花样子,可好?”
杜白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捉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下了一个极小极小的“安”字。这个字的笔画就像一粒种子,虽然微小,但却重得让她整颗心都不由自主地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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