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堡主那间充满压迫感的书房,张玄德被带到了位于坞堡东南角的一处独立小院。
院子不大,一圈低矮的土坯墙围着两间并排的瓦房,虽依旧简陋,但比起之前那间只有四壁的石屋,已是天壤之别。
一间是卧房,内有木床、粗布被褥,另一间算是客堂,摆放着简单的桌椅,甚至还有一个可以生火取暖的小泥炉。院中有一口小小的水井,井台边种着一棵叶子几乎落光的老槐树。
“张先生暂且在此安顿,一日三餐会有人送来。若无要事,尽量不要远离此院。堡内虽比外面安稳,但有些规矩,先生是明白人,想必不用我等多说。”带他来的小头目语气平淡,但话语中的告诫意味明显。
张玄德拱手道:“多谢头领安排,在下晓得轻重。”
头目点点头,留下一个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少年仆役听候使唤,便带人离开了。
院门并未上锁,但这圈土墙和那个名为伺候、实为监视的少年,便是无形的枷锁。
张玄德站在院中,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冷的空气。暂时安全了,但那种被囚于笼中的感觉,并未消散多少。
接下来的日子,张玄德过上了穿越以来最为“安稳”却又最为焦灼的生活。
他不用再为下一顿饭发愁,不用再担心夜晚露宿荒野会被野兽或歹人袭击。每日有固定的饭食送来,虽不精细,但能果腹。他可以在小院范围内活动,打水、清扫,甚至向那少年仆役讨要了些种子,在院中开辟了一小片菜畦,试图用这种近乎本能的劳作来排遣内心的茫然与等待的煎熬。
那少年仆役名叫石锁,大约十四五岁年纪,性子憨厚,话不多,但对张玄德这个“堡主客人”颇为恭敬,有问必答,只是涉及堡内核心事务或堡主、吴书记等人的事情,便缄口不言,或者含糊其辞。
通过石锁零星的描述和自己在有限范围内的观察,张玄德对白水坞的了解渐渐多了些。
这坞堡确实是一位人称“苏堡主”的豪强所建,聚拢了周边数百户不堪官府盘剥和乱兵骚扰的百姓,筑墙自保。
堡内有铁匠铺、织坊、粮仓,甚至还有一位略通医术的郎中,俨然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堡民们对苏堡主既敬且畏,坞堡的规矩也确实森严,但相比于外面官府的横征暴敛和盗匪的烧杀抢掠,这里已算是难得的桃源。
然而,张玄德很清楚,这片“桃源”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堡主苏望,这是他后来从石锁口中得知的堡主名讳。
绝非满足于偏安一隅的土财主,他与陈望寻找“影先生”试图结盟的举动,便暴露了其不甘寂寞的野心。而那位看似儒雅的吴书记,也绝不仅仅是管理文书账目那么简单,他眼神中偶尔闪过的精光,显示出其是堡主的重要智囊。
张玄德尝试过几次,在允许的范围内,看似随意地向遇到的堡民或守卫打听“影先生”或者陈望的消息,但结果都是一样。
普通人对此一无所知,而稍有地位的人则立刻警觉地闭口,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谜团边缘,能感受到其存在,却始终无法触及核心。
他也曾远远望见过堡主苏望几次,有时是在堡墙上巡视,有时是在广场上对堡民训话。
那位清瘦的中年人总是神色平静,不怒自威,但张玄德却能隐隐感觉到其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深沉心机和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这样的一个人,会仅仅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先生可能对此人留意”的猜测,就长期供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吗?张玄德不信。他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被暂时安置在棋盘某个位置的棋子,等待着执棋者需要时的那一掷。
这种悬而不决、受制于人的状态,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而煎熬。他有时会坐在老槐树下,望着四角方方的天空,思念那个再也回不去的现代世界,更对自身的命运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手无缚鸡之力,在这个乱世,除了脑子里那些与眼下生存似乎毫无用处的历史知识,几乎没有任何凭仗。
唯一让他感到一丝主动的,是夜深人静时,他会在油灯下,用捡来的炭块,在撕下的粗麻布片上,悄悄记录下自己的经历、观察到的一切以及对“影先生”、陈望、苏堡主等人关系的推测。这些文字杂乱无章,更像是一种排遣和梳理思绪的方式。他将这些布片仔细藏在床铺下的草垫里,这是他保留最后一点自我意识和试图理解这个世界的微弱努力。
这一天,秋意更深,天空阴沉,似乎要下雪。石锁送来晚饭时,顺口提了一句:“张先生,吴书记让您饭后去他那里一趟,说是有事相商。”
张玄德心中一动。来了!是堡主有什么新的指示?还是关于“影先生”有了消息?他快速吃完饭,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跟着石锁前往吴书记处理事务的地方——位于堡内中心区域的一间较大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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