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书房窗棂上的蝉翼纱,在紫檀木书案上投下柔和的光斑。苏文渊处理完公务,并未如常般闭目养神,而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上,神情间带着几分罕见的踌躇。
内宅风波平息已近半月,府中前所未有的井然有序,赵婉娘将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规矩本分,连带着他回府后都觉得心境松快了几分。而这一切变化的源头,皆系于他那脱胎换骨般的庶女——苏挽月。
想到这个名字,苏文渊心情复杂。从前那个在府中如同隐形人、怯懦无声的庶女,如今竟能搅动京城风云,一手创立声名鹊起的“霓裳阁”,更在波谲云诡的内宅争斗中,步步为营,最终兵不血刃地清除了盘踞多年的柳氏势力。这份心计、魄力与手段,莫说闺阁女子,便是朝中许多官员,也未必能及。
他想起那日她呈上纵火罪证时的冷静从容,想起她在花厅轻描淡写便震慑住刁奴的威势,更想起“霓裳阁”如今带来的源源不断的利润和隐隐提升的苏家声名……这个女儿,早已不是他能够随意拿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了。
利弊权衡,清晰如镜。
“苏福,”他终是开口,声音沉稳,“去请二小姐过来一趟。”
“是,老爷。”苏福应声退下,心中明了,经此一事,二小姐在老爷心中的分量,已然不同。
不多时,苏挽月便随着苏福来到了书房。她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锦长裙,只在袖口和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暗纹,发间一支简单的白玉簪,通身上下再无多余饰物,却越发衬得她气质清冽,眉目沉静。
“女儿给父亲请安。”她屈膝行礼,姿态标准,无可挑剔。
苏文渊抬手虚扶:“起来吧,坐。”他指了指下首的梨花木椅子。
“谢父亲。”苏挽月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平静地迎向苏文渊的审视。她心中已有几分猜测,苏文渊此刻召见,绝不仅仅是寻常的父女闲话。
书房内一时静默,只有角落铜漏滴答作响。
苏文渊端起手边的温茶,呷了一口,似乎在斟酌措辞。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近日府中安宁,你母亲……婉娘她,打理得颇为妥当。”
他用了“母亲”称呼赵婉娘,虽未明说,但态度已然表明。
“母亲尽心尽力,不敢有负父亲所托。”苏挽月语气恭敬,将功劳推回。
苏文渊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沉静的脸上,话锋一转:“此番……柳氏之事,你受委屈了。”
这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甚至可算作一种变相的认可。
苏挽月眼帘微垂,声音依旧平稳:“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亲与族老秉公处置,女儿并无委屈。”她将个人情绪撇得干干净净,只强调规矩与公正。
苏文渊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冷静得过分的模样,心中那点身为父亲的微妙不适感再次浮现,但更多的是一种欣赏。成大事者,便需这般沉得住气。
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终于切入正题:“挽月,你很好。比为父想象中,更好。”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霓裳阁’之事,为父以往虽未多问,却也知晓一二。你能在短短时间内,于商海立足,创下如此基业,更难得的是,懂得借势,善用人才,进退有度。这份能耐,殊为不易。”
这是苏文渊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肯定她的商业能力,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是一丝探究。
苏挽月心中微动,知道重头戏来了。她微微欠身:“父亲过誉。女儿不过是侥幸得了些机缘,又有几位朋友倾力相助,方有今日微末成就,不敢当父亲如此夸赞。”
“朋友?”苏文渊捕捉到这个词汇,眼中精光一闪,“可是指那位顾姓书生,还有杨掌柜等人?”他身为礼部侍郎,消息并非完全不灵通,尤其在与自家产业相关的事情上。
“是。”苏挽月坦然承认,“顾公子才学出众,暂助女儿打理文书策划;杨掌柜匠艺精湛,负责监制;另有几位朋友,各有所长,皆在‘霓裳阁’效力。”她刻意模糊了挽星、石砚等人的具体身份和来历,只以“朋友”概之。
苏文渊没有深究,他看重的是结果。“嗯,知人善任,亦是本事。听闻那顾清风,本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是。顾公子志在科考,如今只是暂助女儿,待时机成熟,自会重返考场。”苏挽月明确点出顾清风的志向,既是解释,也是表明自己并非要耽误他人前程。
苏文渊点了点头,对这番安排似乎还算满意。他沉吟片刻,又道:“你如今产业渐大,树大招风。柳氏之事虽了,但外间……未必没有眼睛盯着。周家,柳承志,皆非易与之辈。”他提及柳承志时,语气微冷。吏部考功司郎中,位置关键,柳承志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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