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的身影融入夜色,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转瞬无踪。汀兰水榭的窗户悄然关闭,却关不住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沉重。苏挽月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铜制令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绥远城失守!北狄铁骑踏破边关!萧煜奔赴沙场!朝堂谗言四起!还有那香料底部的黑狼部血符……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消息,如同滔天巨浪,一次次冲击着她的心神。她只是一个渴望安稳的穿越者,一个挣扎求存的庶女,为何命运要将她抛到这国仇家恨的风口浪尖?
恐惧、茫然、无助……种种负面情绪如同冰水般浸透全身。她仿佛能看到北疆烽火连天,能听到战马嘶鸣、刀剑碰撞的惨烈之声,能感受到萧煜离去时那份决绝背后的重重危险。京城看似依旧繁华,实则已成了暗流汹涌的孤岛,而她,则是这孤岛上最为显眼,也最为脆弱的一叶浮萍。
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对这突如其来巨变的无力感。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深切地感受到个体的渺小与命运的无常。
然而,泪水并未持续多久。苏挽月用力抹去脸上的湿痕,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恐惧只会让敌人更加猖狂。萧煜将如此重要的信物和后方托付给她,她绝不能就此垮掉。
“小姐……”外间传来挽星担忧的低唤。方才萧煜来得急,去得也快,但那份凝重的气氛却感染了守在外面的她。
苏挽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打开房门。烛光下,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我没事。”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挽星,从现在起,汀兰水榭进入最高戒备。你和小芸轮流守夜,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所有饮食,必须经你二人亲手查验。”
“是,小姐!”挽星见苏挽月迅速恢复镇定,心中稍安,立刻领命。
“另外,”苏挽月沉吟道,“你想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探听一下府内近日对北疆战事的反应。尤其是老爷……和柳氏院里的动静。”她需要知道父亲苏文渊对此事的态度,以及柳氏母女是否会趁机兴风作浪。
挽星心领神会:“奴婢明白。”
这一夜,苏挽月几乎未曾合眼。她将萧煜留下的令牌用油布包好,藏于妆奁最隐秘的夹层之中。然后,她铺开纸笔,开始梳理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和面临的局势。
北狄方面:已知黑狼部参与袭击绥远城,有内应,且细作网络已渗透至京城,可能涉及周家,甚至宫中(从容妃态度及香料线索推测)。目标可能是制造边患、扰乱朝纲、污蔑忠良(镇北王府),所图甚大。
朝廷内部:主战派与主和派(或别有用心者)争论不休。皇帝态度未明,但猜疑已生。楚凌宸与容妃一党活跃,趁机攻讦镇北王。
苏府内部:柳氏母女敌意明显,且与周家(容妃)关联匪浅,是身边最大的隐患。父亲苏文渊态度暧昧,需谨慎应对。
自身处境:“霓裳”已主动示弱,暂时安全,可作为掩护。但需严防内部下毒、构陷等阴私手段。手中握有北狄细作线索(铜牌、货郎、京兆尹杂物等),但无法轻举妄动,需等待时机。
梳理完毕,苏挽月心中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当前最关键的有三点:一是自保,确保自身和身边人的安全,绝不能成为敌人用来威胁萧煜或扰乱局面的棋子;二是观察,密切关注周家、宫中(尤其是容妃)以及朝堂的动向,收集情报;三是等待,等待北疆战事的进展,等待萧煜的消息,也等待敌人露出更大的破绽。
她不能主动出击,但可以暗中布网。比如,那枚作为物证的北狄铜牌,那日车祸掉落的北地货物信息,还有京兆尹衙门库房混乱的线索……这些碎片或许暂时无用,但若在关键时刻抛出,或许能成为扭转局面的利器。
次日,苏挽月依旧保持着深居简出的状态,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以往的沉静中,多了一份历经风雨后的坚韧与警惕。她甚至开始让小芸悄悄准备一些易于储存的干粮和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挽星那边也很快带来了府内的消息:老爷苏文渊今日下朝后脸色凝重,直接进了书房,连柳氏求见都未允。而柳氏院中,则似乎有些压抑的兴奋,下人们窃窃私语,隐约能听到“北疆”、“打仗”、“机会”等字眼。
果然!柳氏母女将这场国难视作了打压她的“机会”!苏挽月心中冷笑,看来,内部的斗争并不会因外敌当前而平息,反而可能更加激烈。
傍晚时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传来:宫中传出旨意,因北疆战事,陛下忧心,宫中暂停一切饮宴娱乐,各宫需勤俭度日,为前线将士祈福。而容妃娘娘,则主动向陛下请旨,愿捐出部分份例用度,并亲自抄写经卷,以慰军心。
此举赢得了朝野一片赞誉,称容妃深明大义,贤德无双。
苏挽月听到这个消息,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容妃此举,看似为国分忧,实则是借此机会进一步塑造自己贤良的形象,巩固地位,并暗中将“为国祈福”的旗号抓在手中。其心机之深,令人胆寒。
夜幕再次降临,苏挽月独自站在窗前,望着东南方向——那是北疆所在,也是萧煜奔赴的方向。烽火连天,他此刻是否安好?
她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都必须守住京城这片暗战之地,为远方的将士,也为自己,搏一个未来。
孤影映窗,心志愈坚。这盘关乎家国命运的棋局,她已落子,便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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