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小会议室的走廊不过短短几十米,江澈却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条通往审判庭的路上。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跳的心尖上。
他脑子里已经预演了无数种可能。
是周毅那个愣头青嘴巴不严,把自己供出去了?还是调查组神通广大,通过电话记录查到了自己?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个圈套,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人盯上了?
一个个念头如同乱窜的野狗,在他的脑海里撕咬,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推开会议室的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
孙大海和李卫国两个人坐在会议桌的两端,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抽着烟。他们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像两座小小的坟。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江澈的心,沉得更深了。
这阵仗,不像是要表扬,倒像是要问罪。
“孙书记,李镇长,你们找我?”江澈故作镇定地开口,声音控制得平稳无波。
孙大海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江澈一眼,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小江,坐。”
李卫国也掐了烟,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浓茶,滚烫的茶水仿佛也浇不灭他心里的那股火气。
江澈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接受组织审查的姿态。
“灵水县的事,听说了吧?”孙大海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早上来的时候,听办公室的同事议论了几句。”江澈回答得滴水不漏。
“议论?”李卫国冷哼一声,将搪瓷缸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那他妈的是议论吗?那是地震!是海啸!王县长,环保局的陈局长,还有一帮大大小小的干部,一夜之间,全被省里的联合调查组给一锅端了!宏兴化工厂,那个毒瘤,也被彻底查封了!”
李卫国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对邻县惨状的震惊,也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
孙大海接过了话头,他的表情要凝重得多。他看着江澈,缓缓说道:“老李说得没错,是地震。但我们,就站在震源的旁边。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咱们青龙镇也要被这地震给活埋了!”
江澈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孙大海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推到江澈面前。“这是昨天下午,下游几个村的村干部联名送上来的东西。他们说,村民们已经忍无可忍,准备今天一早,就组织几十号人,绕过咱们镇,绕过县里,直接去市里上访!”
江澈的目光落在文件上,那上面按着一个个鲜红的手印,像一滩滩凝固的血。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村民们愤怒,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要集体上访这一步。
“小江啊,”孙大海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你想想看,如果省里的‘风暴’行动,不是在昨天晚上发动。如果,让这几十个村民,真的闹到了市里。那会是什么后果?”
他没有等江澈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后果就是,市领导震怒,板子打下来,灵水县固然是主犯,但我们青龙镇,也绝对跑不掉一个‘属地管理不力’的责任!人家会问,为什么你青龙镇的百姓出了问题,不先找你们解决?为什么你们没有及时发现问题,安抚群众?为什么矛盾会激化到这个地步?”
李卫国在一旁补充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后怕:“到时候,咱们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污染源在他们灵水县,可受害的百姓在咱们青龙镇。他们吃肉,咱们跟着挨打!处分下来,我这个镇长,他这个书记,一个都跑不掉!你这个新上任的党政办副主任,屁股还没坐热,说不定就要跟着我们一起,写一份深刻的检讨!”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烟雾缭绕中,江澈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终于明白了孙大海和李卫国此刻的心情。
那不是愤怒,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他们怕的不是灵水县倒台,而是怕灵水县倒台的方式不对。如果是因为村民上访而引爆,那青龙镇必然会被溅一身血。
可现在,省里以雷霆之势,从一个更高的层面,直接动手,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问题。这就像一场外科手术,精准地切除了肿瘤,却没有伤及旁边的健康组织。
对于青龙镇来说,这简直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结局。
江澈低着头,假装在思考,实际上大脑在飞速运转。他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接下来两位领导的“迪化”方向。
果然,孙大海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江澈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小江,这件事情,太巧了。”孙大海一字一顿地说道,“早不爆,晚不爆,偏偏就在村民们要去市里告状的前一天晚上,省委直接动手了。这时间点,卡得比我们镇政府的下班铃都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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