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踏雪问诊仁心暖,薪火相传未蹉跎
腊月二十八,经过一宿的暴雪,地上积雪已没过小腿肚。
天还飘着雪片子,不如昨日密集,却也纷纷扬扬不肯停歇。
汪细卫早上扒过饭,正猫腰在木屋檐下收拾干柴,一抬头,瞧见屋后小路上有个黑影正一步步往前挪。那是个拄拐的老人,身子佝偂得像一张弓,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艰难行走。
汪细卫眯眼细看,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沈老爷子吗?!
从沈家沟到汪家坳,少说十来里山路,能在这大雪封山的时辰赶到这里,怕是天刚亮就出门了。
他撂下柴火,三两步迎上去,搀住老人紧张僵硬的胳膊:“沈老爷子,您咋这个天来了?快进屋暖和一晌!”
沈老爷子须发皆白,眉梢结着冰凌,喘气声又重又急,他确实小看了雪后行路的艰难,也高看了自己的能力。
汪细卫扭头朝屋里喊:“高园!快把火拨旺些,沈老爷子来了!”
潘高园应声开门出来,见状也吃了一惊,忙帮着搀老人进屋。
这木屋窄仄,新搭建的木头墙面,已经被柴火烟熏得黑黢黢的,当中地上挖出的火坑里柴火正在燃烧,噼啪作响。
沈老爷子在火塘边坐下,缓了好一阵,脸上才透点活气。
他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潘高园怀里未满岁的大狗子身上,声音沙哑道:“快过年了,心里惦记细能那娃的腿……趁还能走动,再来瞧一眼。过了年天暖和了,再复查两三回,差不多就能自个儿养着了。”
等手烤暖了,他接过娃儿抱了抱,又仔细摸了摸孩子的筋骨,这才递回去,眼里露出了一点神色,但是掩饰的很好,没让汪细卫两口子发现,起身就要往老宅去。
汪细卫哪敢让他独行,急忙披上蓑衣,又拿起刚买回来的伞撑在老人头顶。
护着沈老爷子到了老汪家宅院,一推门,暖烘烘的柴火炭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一大家子正围在火坑屋说闲话,汪细能竟没躺着,而是跟上次汪细卫见着的那样歪在椅子上嗑瓜子。
见沈老爷子进来,他慌得想把腿放平,却碰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沈老爷子顿时沉了脸。
汪细能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这老先生,忙赔笑扯谎:“老爷子,我躺得太久……就想坐起来缓口气,就这一回……”
老爷子没作声,让汪细卫扶弟弟到堂屋门口亮处。
他颤巍巍解开护板,手指按在肿胀的伤腿上,轻轻一捏,汪细能就倒抽冷气。
“自己动动脚趾头。”老爷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查完伤,他从旧布包里掏出几包已经碾好的干草药,兑了白酒捣成黏糊糊的药浆,用一根薄木条一点点敷在断腿周围。
动作慢而稳,眉心蹙成个疙瘩。
“不听医嘱,出了事情就别来找我了。”
钱左秀在一旁看着,手里纳着鞋底,眼皮都没抬一下。
汪细卫心里窜火,这可是大雪天步行十几里路上门的恩人!
连碗热茶都不晓得递?更别提问句吃饭没有。
能这么做人做事吗?
他憋着气,自己去灶房倒水,却发现热水瓶都是空的,不晓得这一家人在屋里做啥,有火烧着,连热水都不烧一点?!
沈老爷子绑好绷带,收拾家伙起身就要走。
钱左秀这才抬脸,身子纹丝不动,嘴上虚让一句:“这就走啊?不再坐坐?”
这时崔咏梅挺着肚子从里屋赶出来,一把拉住老人:“沈爷爷,这大的雪,您饿着肚子咋走?我给您下碗面,暖暖身子!”
汪细卫这才敢接话:“是啊老爷子,歇歇脚吧。”
沈老爷子摆摆手:“雪大,路难走,得赶早。”
说完拄着拐就出了门,压根就不想回头。
汪细卫追上去,回头瞥了眼屋里,母亲仍在纳鞋底,弟弟汪细能正扶着自己刚上完药的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喉头一哽,什么也没说,跟在老爷子身后,埋头扎进风雪里。
伞倾向老人头顶,自己的半边肩膀的蓑衣上很快落满雪片。
一路上老爷子沉默着,汪细卫却觉得脸上烧得慌。
山坳里静极了,只有脚踩积雪的咯吱声,一声声,像踩在人心尖上。
汪细卫搀着沈老爷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一路上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不知如何开口。
母亲钱左秀那般怠慢,莫说是乡里人人敬重的老先生,便是他自己这做儿子的,脸上也臊得慌。
到了木屋前,老爷子执意要走,汪细卫死活不松手,半扶半请地将人让进屋。
转头就对潘高园吩咐:“快去给老爷子下碗挂面,煮软和些,磕个鸡蛋,准是一早赶路还没沾米水呢!”
潘高园忙放下怀里的大狗子,系上围裙就往灶房钻,柴火噼啪响起来。
沈老爷子坐在火塘边,暖意裹上身,端着汪细卫递上的茶缸子。
他老人家叹口气:“当初瞧细能那娃造孽,心软接了手……这伤不得看到底么?要不真不愿登那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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