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意外,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几位被赵大哥请来帮忙的农村大婶,正坐在小马扎上,一边手脚麻利地刮着土豆皮、摘着豆角,一边用带着浓重乡音的话语大声聊着家长里短,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她们看到我们这几个穿着干净厨师服、对着土灶发呆的年轻人,目光里充满了善意的好奇。
“那个……生火,谁先来?”我硬着头皮,发出了关乎今天能否开饭的灵魂拷问。
小辉再次憨憨举手:“我、我帮我姥爷生过灶……”
“好!小辉,生火的重任交给你了!苏琪,你负责统筹肉食处理!小豆,核对食材!陈默,你……机动观察!”我迅速分配,试图稳住阵脚。
小辉拿着火柴和干草,蹲在最大的那口灶前,鼓捣了足足十分钟,浓烟滚滚,熏得他眼泪直流,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活像只钻了烟囱的花猫,可明火愣是没见着。旁边一位姓王的婶子实在看不下去,笑着走过来,一把拿过火柴:“城里来的娃子,不是这样弄的!柴要架空了,中间透气,引火的松针要蓬松……”只见她几下拨弄,塞进一把松针,划燃火柴,“噗”一声,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窜了起来,很快引燃了柴火。
火是生起来了,但控制火候成了更大的难题。土灶可没有旋钮,全凭经验和感觉。苏琪挽起袖子,准备露一手她的“古法红烧肉”。她按照预想的步骤,将焯好水的五花肉块倒入烧热的巨锅中,结果低估了柴火的猛烈,锅底温度过高,肉块刚下去就发出刺耳的“滋啦”声,随即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减柴!快减柴!”苏琪尖叫。
小辉手忙脚乱地抽出几根大柴,结果用力过猛,火势瞬间萎靡,锅温骤降,原本该翻炒上色的肉块,此刻尴尬地躺在锅底,油脂凝结,半生不熟,看起来惨不忍睹。
“哎呀呀!火候不是这么搞的!”另一位负责蒸菜的李大婶看不下去了,操着大嗓门指导,“这土灶啊,是活物!得‘看火色,听锅响’!火大了不能硬抽柴,要‘压火’,撒把湿锯末或者用厚锅盖闷一下!火小了要‘挑火’,用火钳通通灶膛,加点好烧的劈柴!得守着,不能离人!”
我们这群“理论派”听得是云里雾里的,感觉像是在听天书。陈默倒是迅速掏出了他的宝贝笔记本,开始记录这些珍贵的“民间火控经验”。
好不容易在婶子们的“火力支援”下勉强控制了局面,新的混乱又接踵而至。帮忙的婶子们手脚极其利落,但她们有自己多年形成的节奏和习惯,与我们设想的“标准化”、“精细化”流程格格不入。
苏小豆拿着游标卡尺,试图指导一位正以“无影手”速度切土豆的婶子:“张婶,这个土豆块,最好能控制在2.5厘米见方,误差不超过0.3厘米,这样受热更均匀……”
张婶头也不抬,刀光闪烁,土豆块如雨点般落下,哈哈笑道:“小师傅,吃进肚里都一样!差不多就得啦!你看我这速度,够快吧?”那土豆块大小不一,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就是跟“标准”不沾边。
苏琪那边更是上演了一场“灾难片”。她雄心勃勃地要展示改良版“香酥淋油鸭”,需要将腌制好的肥鸭挂起来,用大勺舀着热油反复浇淋,使其外皮酥脆。就在她踮着脚,费力地将鸭子往临时搭建的架子上挂时,那湿滑的鸭子猛地一挣,挂钩脱落,“噗通”一声巨响,直接掉进了旁边用来焯菜的大水盆里,溅起的水花如同一朵巨大的白色蘑菇云,劈头盖脸地浇了苏琪一身!
“啊——我的鸭!我的头发!”苏琪的惨叫声堪比女高音,瞬间压过了晒谷场的所有嘈杂。
她顶着一头湿漉漉头发,看着那只在水盆里“畅游”的鸭子,气得差点当场哭出来。周围的乡亲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赵大哥赶紧跑来帮忙捞鸭子,连连道歉。孩子们围着落汤鸡似的苏琪,笑得前仰后合。
这仅仅是第一天上午的缩影。手忙脚乱、状况百出、不断被现实打脸。我们带来的“标准化料包”在巨大的需求面前如同杯水车薪,不得不启用赵家准备的、散发着浓郁乡土气息的袋装酱油和桶装料酒。苏小豆的《执行纲要》被柴火燎了边,沾满了油污和手指印。陈默的眼镜片上永远蒙着一层混合了油烟和水汽的薄雾。我们每个人都汗流浃背,脸上、身上沾满了灶灰、油渍和菜叶,形象全无,狼狈不堪。
中午,看着终于勉强准时端上桌的、卖相普通、味道也只能说“能吃”的菜品,听着乡亲们虽然客气但明显不算热烈的反响,我们几个人围坐在灶台后,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士气跌落谷底。苏琪蔫头耷脑地玩着湿漉漉的发梢,苏小豆对着他的破本子发呆,小辉累得直打瞌睡,连陈默都罕见地沉默了。
这流水席,简直是一场噩梦的开端。下午、晚上,还有明天、后天……巨大的压力和挫败感,像沉重的铁锅一样压在我们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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