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那套关于“实验失败品”和“救助”的说辞,像一层薄薄的油浮在江时雨心头的疑虑之水之上,看似平静,却无法融合,随时可能被底下翻涌的暗流冲破。
她没有再追问米雪儿的事情,甚至下次再来宿舍时,还会勉强自己对那个黏着哥哥的银发猫耳少女露出一个不算自然的、但至少是善意的微笑,偶尔还会带来一些女孩子可能喜欢的小零食或发绳。这让江淮稍微安心,以为妹妹终于接受了这个“特殊情况”。
然而,在一个周末江淮回家吃饭的晚上,气氛终于发生了变化。
饭后,江淮帮忙收拾碗筷,江时雨在一旁擦拭着灶台。厨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只有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
“哥哥,”江时雨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看江淮,而是专注地擦着一块并不存在的污渍,“你还记得我们的‘养老合约’吗?”
江淮的手一顿,一只盘子差点从手中滑落。他当然记得。那是父母收养时雨后,这个倔强的小女孩在成年时,执意要签下的一份简单协议,内容是将来她会负责赡养养父母和哥哥,以报答养育之恩。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江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江时雨停下动作,转过身,靠在料理台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如同能看透人心的镜子,直直地望向江淮。
“我只是在想,”她轻声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合约的前提,是我们都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生活下去,对吧?”
她微微歪头,继续道:“哥哥,你最近遇到的‘麻烦’,苏玖玖学姐,林芷学妹,还有现在这个……米雪儿。她们每一个,看起来都不像是能让人‘平安顺利’的存在。”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你告诉我米雪儿是‘实验失败品’,是‘需要帮助’。好,我信你,哥哥。但是,什么样的‘麻烦’会牵扯到‘实验失败品’?什么样的‘帮助’会需要你把她藏在男生宿舍,让她叫你‘主人’?”
她一步步走近江淮,声音压得更低,却每一个字都敲在江淮的心上:“哥哥,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来,事情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你身上的疲惫,你眼神里的挣扎,还有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一个比一个奇怪的女生……这一切,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该有的生活!”
江淮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在妹妹这连珠炮似的、基于事实逻辑的质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江时雨看着他无言以对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她伸出手,轻轻拉住江淮的衣角,就像小时候她害怕时做的那样,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沉重:
“哥哥,我签下那份合约,不只是为了报恩。是因为……你和小爸小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我想要拼命守护的家人。”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不想看到你被卷进任何危险或者……莫名其妙的事情里。我不想哪一天,你突然消失,或者变得不再是我认识的哥哥。”
“那份合约,”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它拴着的不仅仅是责任,更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它提醒我,也提醒你,我们是一家人,是要互相扶持着走到最后的人。”
她松开他的衣角,替他理了理并不凌乱的领口,动作温柔,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
“所以,哥哥,无论你在面对什么,无论你隐瞒了什么,都请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可以不告诉我细节,但你不能把我完全推开。”
“好好照顾你自己,也……处理好你身边的那些‘麻烦’。”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宿舍的方向,“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合约’。”
说完,她端起擦干净的盘子,转身走出了厨房,留下江淮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中巨浪滔天。
妹妹没有吵闹,没有逼迫,她只是用他们之间最深刻的联结——“养老合约”和亲情,在他面前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也敲响了一记最沉重的警钟。
她接受米雪儿的存在,不代表她接受了江淮那漏洞百出的解释。恰恰相反,她以一种更成熟、更固执的方式,宣告了她将密切关注此事,并且绝不会允许任何“麻烦”真正伤害到她的哥哥,破坏他们这个家的未来。
江淮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感觉那份“养老合约”从未如此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它不再是温情的象征,而是变成了妹妹手中一条无形的、充满担忧与守护欲的缰绳,试图将他从那片名为“扭曲”的泥沼中拉回。
他享受着米雪儿带来的短暂欢愉,依赖着莉莉丝药水换来的虚假平静,却忽略了身边最亲近的人早已察觉风云变色。妹妹的这番话让他明白,他渴望的“平凡”,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守护住这份与家人之间的、简单而珍贵的契约。
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艰难了。他不仅要面对外部的“扭曲”,还要应对来自家庭内部的、源于爱与担忧的压力。而这一切,都让那瓶魅魔药水的效果,显得愈发脆弱和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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