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夜晚,如同一个既定的审判日,如期而至。
江淮抱着已经恢复些许活力、正用异色瞳好奇打量周围的小黑,再次站在了那座微缩古堡沉重的橡木大门前。与上次纯粹的恐惧不同,这一次,他心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素材”,以及一种近乎屈辱的、即将被“品鉴”的自觉。
老管家依旧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幽灵,无声地打开门,引他进入那个穹顶绘着暗淡星空的大厅。一切仿佛昨日的重演,冰冷、空旷、寂静。长餐桌,主位与客位,幽冷的烛光,晶莹的水晶杯。
伊丽莎白依旧在他落座后,如同从阴影中凝聚般现身。哥特阳伞斜倚在椅旁,酒红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流转,这次,她的目光在江淮脸上停留片刻后,落在他脚边好奇探出头的小黑身上。
“看来,你的‘取材’过程,并非一无所获。”她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小黑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缩回了江淮脚后。
“托您的福,过程很……‘鲜活’。”江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他将小黑轻轻往身后拨了拨,试图让它离那审视的目光远一些。
伊丽莎白不置可否,示意老管家上“菜”。依旧是那些精致冰冷的食物,仿佛只是这场“表演”的必要布景。
“那么,”伊丽莎白并未动餐具,双手交叉置于下颌,目光重新锁定江淮,“开始你的‘表演’吧。让我听听,这一周,你那脆弱的生命,奏响了怎样的乐章。”
江淮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他开始讲述,从接到救助站电话那一刻的心绪起伏,到踏入废弃厂区时的不安,攀爬锈蚀消防梯的惊险,面对警惕小猫时的无力,风雨来临时的焦灼,以及最后那千钧一发的救援和险些坠落的瞬间。
他尽量客观描述,但那些真实的情绪——恐惧、决心、焦躁、以及最后成功时的庆幸与后怕——不可避免地渗透在言语的细微停顿、声调的微弱变化、甚至是不自觉握紧的拳头里。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推上手术台的病人,正在将自己的痛苦与挣扎,一层层解剖给唯一的、冷漠的观察者。
伊丽莎白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打断。她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血色眼眸,偶尔会随着江淮叙述中的紧张时刻,微微眯起,仿佛在捕捉空气中飘散的、名为“恐惧”或“决绝”的分子。
当江淮讲到最终将小猫捞入怀中,自己却险些滑落边缘时,他甚至能感觉到伊丽莎白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凝滞。
“……最后,我抱着它,安全回到了地面。”江淮结束了讲述,喉咙有些干涩。他端起面前的水晶杯,喝了一口里面冰凉的、不知名的液体,试图滋润发紧的嗓子。
大厅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伊丽莎白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品鉴佳酿后的回味:“不错的独幕剧。开场是平凡世界突如其来的‘召唤’,带着宿命的牵引。发展是物理与心理的双重困境,真实而具体。高潮是自然之力(风雨)介入下的孤注一掷,充满了……生命力迸发的张力。”她微微颔首,“尤其是最后那一刻,在成功的边缘与死亡的阴影交错而过的颤栗……很纯粹。”
她的评价冷静得像在分析一部戏剧的结构和演员的表演,完全剥离了其中蕴含的真实痛苦与风险。
江淮感到一阵反胃,但只能沉默。
“不过,”伊丽莎白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扫过江淮脚边的小黑,“引入一个……变量。是为了增加故事的温情,以冲淡过于直白的绝望?还是……试图为自己寻找一个情感的锚点,好在我的领域中保持清醒?”
她轻易地看穿了江淮潜意识里或许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动机——小黑不仅仅是他“表演”的由头,也是他在这场与非人存在的交易中,努力维系自身人性、对抗被彻底物化的一个象征。
江淮心头一震,无法回答。
伊丽莎白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答案。她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悸的轻响。
“下一次,”她宣布,“我希望看到更复杂的‘剧情’。不仅仅是与环境或偶然事件的对抗。我很好奇,当你所珍视的、试图守护的‘日常’,与你必须完成的‘表演’产生直接冲突时,你会如何抉择?”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更深的恐惧之门。这意味着,她可能不会满足于旁观他主动去寻找的“挣扎”,而是会……亲自下场,搅动他的现实,为他“创造”更极致的冲突剧本。
“表演结束,你可以离开了。”伊丽莎白下了逐客令,身影开始如同融入烛光阴影般变得模糊,“记住,我的‘剧院’,期待更精彩的演出。”
江淮几乎是立刻起身,抱起小黑,再次逃离了这座冰冷的“剧院”。
回程的路上,夜风比上次更加刺骨。小黑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沉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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