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好!”北固山上,明军将士爆发出阵阵欢呼。
朱慈烺紧握千里镜的手,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第一轮齐射的效果,远超他的预期!格物院的心血,没有白费!
可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 清军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在多铎派来的督战队挥刀砍杀逃兵的严厉弹压下,后续船队迅速调整战术:不再扎堆冲锋,而是化整为零分散队形,借着船只数量优势,从三四个方向同时向南岸迂回逼近。与此同时,北岸清军的炮队也终于开火,铅弹虽多落在江里,可那一声声隆隆炮响,仍像重锤般敲在南岸守军心上,刚被点燃的士气又添了几分凝重。
战斗进入了残酷的消耗阶段。
江面上仍炮火不断,已有清军船只顶着硝烟冲上滩涂。船身刚触浅,舱内步卒便嚎叫着跃下,蹚着及腰江水向岸上扑来,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守在滩头的武英营士兵与镇江营兵早已列好阵,燧发枪的金属部件泛着寒芒,目光死死锁住逼近的敌兵,阵地前的拒马与鹿砦,正等着成为敌军冲锋的阻碍。
“火铳手!前列蹲下,后排预备——放!”
武英营的军官扯着嘶哑的嗓子吼叫:“稳住!轮射!” 装备燧发枪的士卒虽脸色发白,平日的严酷训练却让动作没半分错乱 —— 他们迅速分成三排,前排扣动扳机时,中排正忙着装弹,后排已做好上前准备。密集的弹雨接连喷射而出,铅弹带着锐响扎进冲锋的清军队伍里,冲在最前的几人应声倒地,后续攻势瞬间滞涩了几分。
“砰砰砰——!”
冲在最前的清兵像被镰刀割过的麦子,成片倒在滩涂的积水中,鲜血很快染红了岸边的江水。燧发枪在防守中彻底显了威 —— 铅弹密集度远胜弓箭,更关键的是射速,前一排刚射完退下装弹,后一排已补上空位开火,清军手中的弓箭还没拉满,鸟铳更是来不及装填,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掐断,只能在弹雨中进退不得。
可清军的人实在太多,且凶悍得近乎疯狂 —— 前排士兵刚倒在弹雨中,后排人便踩着同伴的尸体与血泊,嘶吼着继续向上冲,浑浊的江水里满是挣扎的身影。与此同时,清军阵中射出的箭矢如飞蝗般掠过滩涂,不时有明军铳手被箭簇穿透甲胄,闷哼着倒地,原本整齐的轮射队列,渐渐出现了缺口。
肉搏战终究还是来了。武英营士卒齐齐挺起长枪,枪尖对着扑来的清军直刺;而清军则挥舞着顺刀、重斧,劈砍间火星四溅。江滩上瞬间乱作一团:有人被长枪刺穿胸膛,鲜血顺着枪杆往下淌;有人被重斧劈中臂膀,惨叫着倒在泥水里;兵刃碰撞的 “锵锵” 声、临死前的嘶吼声、伤口撕裂的闷哼声,混着江水的呜咽,在滩涂之上织成一片绝望的声响。
朱慈烺立在望楼上,指节因攥紧栏杆而泛白 —— 眼前的厮杀让他血脉贲张,可每一个明军士卒倒下的身影,又像针般扎得他心口发痛。他清晰看见,武英营的燧发枪在近战中没了往日威风:一旦被清军贴近,装弹的间隙便成了致命破绽,士卒们只能将枪杆当短矛戳刺;而清军握着顺刀、重斧,劈砍间更显悍勇,白刃战的优势渐渐压过明军。
一名传令兵浑身浴血,踉跄奔上山巅,膝盖一软险些栽倒,声音里裹着哭腔嘶吼:“陛下!左翼滩头吃紧!武英营第三哨……第三哨伤亡过半,弟兄们快顶不住了!”鲜血顺着他的甲缝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点点暗红,远处江滩的厮杀声仿佛顺着风,也跟着撞进了望楼。
朱慈烺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了一眼身旁紧张得脸色发白的王公公,又望向山下那惨烈的战场。
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动用最后的预备队。但左翼若被突破,整个江防链条都可能崩溃!
就在他咬牙准备下令投入预备队时,江面上异变再起!
一支规模颇大的明军船队,自下游骤然出现,借水势与风向之势,迅速切入战场!他们未直攻清军主力,反倒如灵动毒蛇般,直扑清军渡江部队侧后,猛击那些运送后续兵力与物资的船只!
“是……是黄得功总兵的旗号!”眼尖的侍卫惊呼道。
黄得功!他终于来了!
这支生力军的突然加入,顿时打乱了清军的渡江节奏。后方受到威胁,前方的攻势也为之一滞。
“好!黄靖南来得正是时候!”朱慈烺精神大振,“传令!预备队即刻出击,支援左翼!配合黄总兵,把上岸的鞑子,给朕赶下江去!”
命令既下,养精蓄锐已久的预备队如出闸猛虎般,直扑左翼滩头。与此同时,获生力军支援的守军士气大振,当即发起反冲锋。
江滩上的战斗更加白热化。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午后,江水已被染红,尸体堆积如山。
清军终究是劳师远征,渡江作战本就艰难,在明军顽强抵抗与黄得功水师侧击之下,攻势渐趋衰竭。眼见渡江无望、伤亡惨重,多铎终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残存的清军船只,如同退潮般,仓皇向北岸逃去。江面上,只留下无数漂浮的碎木、旌旗和挣扎的落水者。
夕阳的余晖,洒在血腥的江滩上,映出一片凄厉的暗红。
朱慈烺缓缓放下千里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硝烟味的浊气。
第一战,守住了。
但这只是开始。多铎绝不会善罢甘休。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他看着江面上那轮如同血染的落日,知道这片古老的土地,注定还要经历更多的血火洗礼。而他和他的武英营,他的弘光朝廷,必须在这血火中,杀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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