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宇想起前几天确实看见小石头往隔离棚跑,护院拦过他,说里面瘴气重,孩子不能去,可那孩子机灵,趁护院转身给病人送药,就从篱笆缝里钻进去了。当时忙着重做口罩,竟没顾上再叮嘱几句。
“不怪你。”陆承宇拍了拍张屠户的肩膀,“是我们没考虑周全。孩子们嫌口罩闷,多半没好好戴,才吸了瘴气。”他往陆灵儿手里看,她正拿着那个没绣完的小老虎口罩,布上还别着根彩线,“得给孩子们做些轻便的口罩,让他们愿意戴。”
陆灵儿点点头,手指摩挲着口罩上的老虎眼睛:“我用细棉布做,两层就够,药粉少放些,再绣上小老虎、小兔子,他们说不定就不摘了。”
正说着,小石头忽然哼唧了一声,眼睛睁开条缝,模糊地看了看周围,又把眼睛闭上了,嘴里却含混地喊了声:“娘……”
张屠户的身子猛地一僵,眼圈瞬间红透了。小石头娘去年染疫病没的,走的时候也是烧得厉害,临终前攥着小石头的手,说等开春了带他去茶园摘茶芽。这孩子打那以后,总把娘留下的那块旧口罩揣在怀里,晚上睡觉都攥着。
陆灵儿赶紧从张屠户怀里拿过那块旧口罩——早上张屠户听说孩子烧得抽风,疯了似的从枕头下翻出来的,布都洗得发白了,边角绣的茶芽却还清晰。她把口罩轻轻放在小石头枕边,口罩上淡淡的苍术香飘起来,小石头的眉头竟慢慢舒展开了。
老茶婆蹲在旁边摸小石头的脉,点了点头:“脉匀了些,能睡沉就好。”她往药篮里翻出包干艾草,“烧完的艾草灰别扔,和着灵泉水调成糊,晚上给他抹在额头,能压着烧。”
张屠户连连点头,伸手想摸孩子的脸,又怕手糙扎着他,悬在半空半天,才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耳朵。陆承宇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青溪镇,账本上记着有户人家,孩子也是染了“传咳”,爹抱着孩子往药房跑,跑了三里地,孩子在怀里就没了气。那时候他才知道,疫病里最疼的不是病人,是眼睁睁看着亲人受苦却帮不上忙的人。
“里正,去看看贫民窟还有没有别的孩子发烧。”陆承宇起身往外走,“尤其是前几天往隔离棚跑过的,都叫到药房来看看。”
里正应声跑了,陆承宇刚走到药房门口,就看见林晚秋提着个竹篮站在那儿,篮里放着些新摘的茶芽和一小罐蜂蜜。她脸色还有点白,是前几天解蛊毒亏了身子,老茶婆让她多歇着,没想到她还是跑来了。
“我听说小石头病了。”林晚秋往药房里看了眼,声音轻得怕吵着人,“这蜂蜜是去年酿的,等他醒了,冲点蜂蜜水喝,能润润嗓子。”她把竹篮递过来,又从袖里拿出块细棉布,上面绣着只圆耳朵的小兔子,“灵儿说要给孩子们做轻便口罩,我绣了个样子,看看孩子们喜不喜欢。”
棉布上的小兔子歪着头,眼睛用黑丝线绣的,亮闪闪的,嘴角还翘着,像是在笑。陆承宇接过棉布,指尖碰着她的手,凉得像井水,知道她肯定是没歇着,心里又暖又疼:“你怎么不多躺会儿?”
“躺着也惦记。”林晚秋笑了笑,往药房里瞥了眼,“老茶婆说热毒得慢慢排,不能急。我让厨房炖了点梨汤,放了川贝,等会儿给小石头端来,能止咳。”
正说着,里正领着两个妇人跑过来,每个妇人怀里都抱着个孩子,一个是李木匠家的小女儿,叫丫丫,另一个是卖豆腐的王婶家的小儿子,叫狗蛋,两个孩子都蔫蔫的,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在发烧。
“刚摸了摸,都烫得很!”李木匠媳妇急得直哭,“丫丫早上还说头疼,我以为是没睡好,谁知道……”
老茶婆赶紧把两个孩子拉到长凳上,摸脉、看眼皮,忙活了好一阵子,眉头皱得更紧了:“都是热毒,比小石头轻些,但也得赶紧发汗。”她往药篮里翻药,“看来不是个案,是瘴气顺着风往贫民窟飘,孩子们没戴口罩,吸得多了。”
陆承宇往隔离棚方向看,那里的石灰圈虽然重新画了,但矿洞深处的瘴气还没散干净,风一吹,毒烟就往贫民窟飘。贫民窟的茅屋又矮又密,瘴气聚在里面散不开,孩子们跑来跑去,最容易中招。
“得给贫民窟搭个临时药棚。”陆承宇对老茶婆说,“就搭在茶园边,离隔离棚远点,把孩子们都集中在那儿,让药童盯着戴口罩,早晚用艾草水擦身子,防着瘴气。”
老茶婆点头:“我让药童去收拾。再煮些薄荷茶,让孩子们当水喝,薄荷能驱瘴气,比灵泉水管用。”
陆灵儿拿着林晚秋绣的小兔子口罩,眼睛亮了:“我这就去剪布!多绣几个花样,老虎、兔子、小狗,让孩子们自己挑,挑了就愿意戴了!”她说着就往外跑,巨狼跟在后面,尾巴甩得欢快,像是也想帮忙。
林晚秋把蜂蜜罐递给张屠户,又帮着老茶婆给丫丫和狗蛋抹药糊,她的手轻,抹得又匀,丫丫原本还哼哼唧唧,被她抹着抹着,竟靠在她怀里睡着了。陆承宇看着她低头给孩子掖衣角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头发上,泛着浅黄的光,忽然觉得,淮安城能撑到现在,不光是靠灵泉水和解药,更是靠这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老茶婆的药、灵儿的口罩、晚秋的蜂蜜,还有张屠户攥着孩子手的样子,这些加起来,才是最结实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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