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接过麦饼,却没吃,往竹匾里的薄荷叶看了看,确认都摆得齐整了,才小口咬起来。陆承宇看着她,想起刚把她和阿山从山洞带回来时,这孩子总躲在哥哥身后,手里攥着块石头,眼睛里全是怯意。现在她敢摸巨狼的耳朵,敢帮着晒药,甚至敢跟小石头抢着洗药罐——昨天两个孩子蹲在灵泉井边,你一把我一把地搓罐底,把泥都搓进水里,井水泛着白泡,却笑得比谁都欢。
往矿洞走的路上,陆承宇看见里正带着后生们挖渠,渠沟挖得不算深,却直,从云雾山脚下往贫民窟延伸。里正手里拿着根竹杆,一边量深浅一边喊:“再挖半尺!老茶婆说水得深点,才不容易生虫!”后生们应着,锄头起落,土块落在渠边,堆得整整齐齐。
“陆将军!”里正看见他,直起腰抹了把汗,“你看这渠,过两天就能引水了!到时候贫民窟不用再跑老远打水,孩子们也能在渠边种点青菜——阿山说北狄那边有种菜,耐旱,我让他画下来,开春就试种。”
陆承宇往渠边看,阿山正蹲在地上,用根小树枝画着什么,旁边围了几个孩子,小石头踮着脚看,嘴里嚷嚷:“这菜叶子咋是圆的?跟我们种的不一样!”阿山没说话,只是往画上加了几笔,添了片叶子,像怕画得不像。
“阿山说的是胡麻菜。”林晚秋轻声说,“北狄人用它榨油,也能当菜吃。他说以前娘总种,撒把种子就能长,不用费心。”她往阿山身上看,那孩子穿着陆承宇给的旧鞋,鞋底垫了层茅草,走起来不磨脚,“等渠通了,让他在茶园边试种一小块,成了就教大家种。”
矿洞边的护院正撒阳火草粉,青褐色的粉末落在石灰圈上,像落了层霜。陆承宇接过药粉袋,往深处撒了些——矿洞深处还黑黢黢的,石壁上渗的水顺着石缝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水洼,映着洞口透进的光,亮晶晶的。他想起那天深夜寻阳火草时,陆灵儿就是在这样的石缝里摘草,手心被划得流血,却还攥着草不肯放。
“将军,你看这个。”护院林忠递过来个布包,是从矿洞角落捡的,打开一看,是半块麦饼,干硬得像石头,旁边还有个破陶碗,碗底沾着点野菜糊。“怕是之前北狄人留下的,看这样子,是个孩子用的。”
陆承宇捏起麦饼,掰了掰,没掰动。他想起阿山和阿云在山洞里烤土豆的样子,两个孩子围着小火堆,土豆皮烤焦了,却吃得香。说不定这半块麦饼,也曾被哪个孩子攥在手里,在瘴气弥漫的矿洞里,盼着天亮。
“扔了吧。”陆承宇把布包递给林忠,“别让孩子们看见。”他往洞口走,阳光正好照进来,落在渠沟的土上,暖融融的,“渠挖通后,在矿洞边也挖个小蓄水池,放些艾草和薄荷,让水过一遍再引去贫民窟。”
回药棚时,陆灵儿正教阿云绣口罩。阿云的小手捏着骨针,针脚歪歪扭扭,却极认真,绣的小狼耳朵歪在一边,像刚睡醒。陆灵儿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骨针在布上穿梭,留下细密的线脚。“你看,这样挑针,线就不会松。”她声音轻,像怕吓着针,“绣眼睛时用黑绒线,绣出来亮。”
阿山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块木头,正用小刀削——是要做个小锄头,给阿云挖菜用。小刀是老铁匠给的,磨得很钝,怕伤着孩子,可阿山削得极慢,木屑簌簌落在地上,堆成小堆。
老茶婆蹲在石臼边捣药,是苍术和阳火草混的,要做成药饼,挂在隔离棚的梁上,驱瘴气。她往石臼里加了点灵泉水,捣得咚咚响,药香飘得老远。“小石头和狗蛋在晒口罩呢,”她头也不抬地说,“两个孩子把口罩挂在竹杆上,说要让太阳晒掉病菌,还编了个歌,瞎唱。”
陆承宇往茶园边看,果然看见小石头和狗蛋站在竹杆下,竹杆上挂着十几只口罩,老虎、兔子、刺猬……风一吹,口罩晃晃悠悠,像挂了串小风筝。两个孩子扯着嗓子唱:“戴口罩,防瘴气,晒一晒,更干净……”调子跑了八丈远,却笑得极响,惊飞了茶树上的麻雀。
林晚秋端着碗梨汤从厨房出来,是炖给病人们的,放了川贝,甜中带点苦。她往陆承宇手里塞了勺,“尝尝温不温。”梨汤落在舌尖,暖意顺着喉咙往下走,熨帖得很。“王婶说下午要教阿云做麦饼,”她往贫民窟方向看,“说北狄的麦饼硬,教她做软和的,放些灵泉水和面,孩子们爱吃。”
陆承宇想起王婶的手,总沾着面粉,粗糙却暖。狗蛋生病时,她整夜守在药棚,用手给孩子暖脚,自己的手冻得发红,却没松过。那天井塌了,她也是第一个拎着水桶跑过来,说“先给孩子们留着水”,眼里的急比谁都真。
午后的阳光斜斜落在药棚的长凳上,陆承宇坐在那里,看老茶婆给病人换药。病人是矿洞的矿工,前几天吸了瘴气,咳嗽得厉害,老茶婆用阳火草煮的水给他擦背,擦得极轻,怕弄疼他。矿工不好意思地笑:“老茶婆,不用这么轻,我皮糙。”老茶婆没理,只是换了块热布巾:“皮糙也得护着,万一破了,瘴气更容易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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