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晚秋的。”刀疤脸突然开口,他的独眼里闪着光,“她懂茶,也懂盐,更懂怎么把咱们拧成一股绳。”
林晚秋看着老盐井里的卤水,水面倒映着大家的脸,像一幅流动的画。“就用竹管引流,”她往盐场的方向看,那里的竹匾已经被重新摆好,“在老盐井和新盐场之间挖条深沟,铺上竹管,再用黏土把缝糊住,防止漏水。北狄的石匠会凿石板吧?可以在沟上面铺石板,防止雨水把沟冲垮。”
接下来的日子,熬盐的艰辛像盐粒一样,渗进了每个人的生活。天不亮,大家就得起来清理盐场的积水,北狄妇女和淮安媳妇一起用木耙把湿盐粒聚拢,手指泡在盐水里,很快就起了皱,像老树皮;男人们则在矿洞和盐场之间奔波,加固支架、疏通卤水、修补竹管,汗水混着卤水淌进眼睛里,涩得睁不开,却没人喊一声累。
最苦的是煮盐。矿洞深处的卤水要用木桶一桶桶往上提,北狄牧民擅长用羊皮袋汲水,就负责在矿洞底舀卤水;淮安兵卒力气大,就负责把装满卤水的羊皮袋往上拉,绳子勒在肩膀上,很快就磨出了血泡,却依旧咬着牙坚持。
“这桶卤水够煮一锅盐了!”少年传令兵和阿古拉一起,把羊皮袋里的卤水倒进大盐锅,卤水溅在火上,腾起的白烟带着刺鼻的咸味,呛得两人直咳嗽,“阿古拉,你看这卤水冒泡的样子,像不像草原的温泉?”
阿古拉的小脸上沾着烟灰,眼睛却亮得像星星:“像!等煮出盐,我要给我娘装一小袋,说这是云雾山的盐,比草原的甜。”他往锅里撒了把干茶枝,说这是刀疤脸教的,煮盐时放些茶枝,盐里会带着茶香,“我娘最喜欢喝茶了。”
煮盐的火要烧得均匀,不能太旺也不能太弱,不然盐会发苦。老铁匠特意打了个带刻度的盐锅,锅沿上刻着深浅不一的凹槽,用来控制火候。北狄的老牧民懂火性,就负责看火,他手里拿着根铁钎,时不时往灶里添柴,嘴里哼着草原的歌谣,歌声混着卤水沸腾的声音,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盐锅结出盐晶的时候,是一天中最让人期待的时刻。白色的盐晶像雪花一样,慢慢铺满锅底,带着淡淡的茶香,北狄妇女用木铲把盐晶刮下来,装进竹匾里晾晒,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的皮肤。“这盐能卖好价钱。”一个淮安媳妇笑着说,她的手指被盐晶划破了,却浑然不觉,“我家那口子说,要攒钱给孩子们买新衣裳,用云狄井的盐换。”
然而,艰辛并没有结束。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冲垮了刚挖好的排水沟,卤水漫进了茶田,把靠近盐场的几株茶苗腌得发蔫。林晚秋看着蔫掉的茶苗,心疼得像被针扎,那些可是她和刀疤脸一起嫁接的金骏眉和北狄小叶茶,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
“别心疼,”刀疤脸蹲在她身边,用独眼看着茶苗,“草原的羊吃了带盐的草,会长得更壮,说不定这茶苗也一样,尝过盐味,明年会长得更旺。”他往茶苗根上浇了些灵泉水,“灵泉水是甜的,能中和盐味,就像咱们,苦日子过够了,就该尝点甜了。”
大家一起修复排水沟时,瘸腿老汉突然摔倒在泥里,手里的锄头也飞了出去。众人赶紧把他扶起来,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盐晶,嘴唇干裂,是累脱了力。“老东西,逞什么能!”老茶婆拄着拐杖赶来,用拐杖敲了敲老汉的腿,“说了让你歇着,偏不听,这盐比你的命还重要?”
老汉喘着气,拉着刀疤脸的手说:“我没事……就是想看看……这盐能运到草原去,让那边的人知道……云雾山的好……”他往盐场的方向看,那里的竹匾上,新晒的盐晶在阳光下闪着光,“当年我爹就是因为缺盐……死在运茶的路上……现在有了这盐井,不能让悲剧再演了……”
刀疤脸的独眼里滚下一滴泪,滴在老汉的手背上,像颗咸涩的盐粒。“您放心,”他的声音带着郑重,“我会亲自护送盐队去草原,让每个牧民都知道,这盐里有淮安人的心意,也有北狄人的盼头。”
秋风吹起时,云狄井的盐终于迎来了丰收。晒盐场的竹匾里,堆满了雪白的盐晶,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矿洞深处,新的盐层被开采出来,卤水比以前更浓,煮出的盐也更纯。北狄商队来运盐时,驼背上的盐砖堆得像小山,盐砖上印着狼纹和茶芽纹,还多了一行小字:“风雨同熬”。
林晚秋站在盐井边,看着商队的骆驼消失在山路尽头,驼铃的声音越来越远,像在诉说着熬盐的艰辛,也像在歌唱着丰收的喜悦。她往矿洞里看,陆承宇和刀疤脸正在检查新换的铁支架,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军甲的冷光和皮袍的暖意融在一处,像盐与茶的交融。
“明年,咱们在盐场边盖间学堂吧。”林晚秋突然说,她往盐场边缘的空地指,那里的泥土已经被盐浸润得格外肥沃,“让淮安的孩子和北狄的孩子一起读书,学淮安的字,也学北狄的话,学怎么种茶,也学怎么熬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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