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许烧茶。”刀疤脸突然开口,声音比篝火的噼啪声还响,“我让牧民把茶篓都搬进盐仓了,那仓是石头砌的,不漏雨,比啥都安全。等雨停了,保证你们的茶一根芽都不少!”
茶农们这才松了口气,有人抹起了眼泪。被救的茶农往刀疤脸身边凑了凑,把自己裹着的羊皮往他那边推了推:“兄弟,咱挤挤,暖和。”刀疤脸没推辞,往他身边靠了靠,两人的肩膀抵在一起,像两块并排的桥桩。
帐外的雨渐渐小了,变成了细碎的雪。篝火的光透过毡帐的缝隙,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林晚秋掀帘出去透气,看见陆承宇带着兵卒在给毡帐加固,军甲上的冰碴被篝火烤得往下掉,砸在雪地上成了小小的水洼。
“南边的草料场也塌了,”陆承宇往她手里塞了块烤红薯,是用盐场的炭火烤的,带着股咸甜,“我让兵卒把战马都牵到矿洞去了,那里背风。对了,赵将军派的送炭队明天就到,到时候让茶农们都去茶马司领炭,足够烧到开春。”
林晚秋咬了口红薯,暖意在舌尖散开。她往另一座毡帐看,那里传来女人们的说笑声——淮安媳妇正教北狄姑娘纳鞋底,用的是茶农带来的麻线,线头上沾着茶芽;北狄姑娘则教她们编羊毛绳,说是能绑茶篓,比麻绳结实。
“晚秋姐,你看!”陆灵儿指着天空,雪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救命桥”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银带子。桥栏上的盐晶在月光下闪着光,那是林晚秋之前挂的那块裹着茶芽的盐晶,此刻晶面结了层薄冰,倒像是把春天的茶和冬天的雪冻在了一起。
后半夜,老汉的烧终于退了。他醒来看见身上的狼皮袄,又看了看守在旁边的刀疤脸——刀疤脸靠着篝火睡着了,单衣的后背结着层白霜,像落了层雪。老汉眼圈一红,悄悄把袄子往他身上盖了盖,自己则裹着块毡子,往篝火边挪了挪,想让火苗离刀疤脸再近一些。
天快亮时,帐里的人都睡熟了。篝火还在静静燃着,把人们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大忽小,像群安静的鱼。被救的茶农醒来看见,悄悄起身往每个篝火里添了块茶枝,茶香在帐里漫着,混着羊毛的暖香,像首温柔的摇篮曲。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毡帐时,林晚秋发现帐外的雪地上多了些奇怪的脚印——像狼的,又像人的,歪歪扭扭地通向盐仓的方向。她跟着脚印过去,看见盐仓门口堆着几堆整齐的茶枝,上面盖着北狄的毡子,显然是有人夜里冒雪把茶篓里的碎茶捡出来,想让它们晒晒晨光。
“是盐生和阿古拉干的。”刀疤脸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两双小棉鞋,鞋面上绣着狼头,“这俩孩子天没亮就起来了,说要帮茶爷爷们看茶,怕被狼叼走。”
林晚秋往远处看,见两个孩子正蹲在盐仓边,用树枝扒开雪,把冻在地上的茶芽往怀里捡。盐生的鼻尖冻得通红,阿古拉的睫毛上挂着霜,却都笑得欢,像两株顶着雪的小茶苗。
“把这鞋给他们穿上。”林晚秋接过棉鞋,声音有些发颤,“再让他们进来暖和暖和,别冻坏了。”
回到毡帐时,茶农们正和北狄牧民互相换衣裳。茶农们穿上了牧民的羊皮袄,虽然不太合身,却暖和得直咂嘴;牧民们则套着茶农的粗布褂子,说是干活方便,褂子上的茶渍蹭在皮袍上,像印了朵朵绿花。
被救的茶农把自己的茶篓打开,抓出把金骏眉往每个牧民手里塞:“这茶得用雪水沏,你们试试,比奶酒还暖身子。”北狄牧民也不推辞,从怀里掏出盐晶,往茶农手里塞:“揣着,贴身暖,比啥都管用。”
老工匠带着徒弟们路过,看见这场景,突然蹲在雪地上,用树枝画了座桥。桥的这头是个茶篓,那头是个盐袋,中间写着两个字:“共生”。“我修了一辈子桥,”老工匠摸了摸胡子上的冰碴,“头回见着桥两边的人这么亲的。这桥啊,算是修成了。”
中午的太阳把雪晒得软软的,“救命桥”的石板上化出一滩滩水洼,倒映着往来的人影。茶农们扛着茶篓往茶马司走,身上的羊皮袄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粗布褂子;北狄牧民跟在旁边,手里提着盐袋,时不时往茶农手里塞块烤饼——那饼是用茶农给的茶粉和牧民的奶渣做的,咸香里带着股茶的清苦。
林晚秋站在桥中央,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救命桥”这名字起得真好。它救的何止是去年桃花水里的那几条命,更是救了彼此心里的隔阂,救了那些因为地域、习俗而产生的距离。就像此刻晒在桥栏上的湿衣,有北狄的羊皮,有淮安的棉褂,在阳光下慢慢舒展,蒸腾出的水汽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滴是草原的雪,哪滴是云雾山的雨。
傍晚时,茶马司的院子里燃起了篝火。茶农们和北狄牧民围着篝火坐,手里都捧着陶碗,碗里是煮得浓浓的盐茶。有人唱起了北狄的长调,调子苍凉却温暖,像盐仓里的卤水,慢慢浸进人心;有人跟着哼淮安的小调,词儿简单却实在,像茶田的土,踏实得让人心里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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