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序拆解的蓝图已然绘就,但那终究是停留在纸面上的精妙构想。要将这纷繁复杂的工序链落到实处,如同为一条新辟的河道修筑堤坝、架设桥梁,需要与之相匹配的工具与载体。周瑾深知,许多工序的效率瓶颈和品质波动,恰恰源于工具的简陋与不统一。在沈清徽“标准化”理念的启发下,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攻坚战中——工具改良。
他的“研发工作室”,也就是那间稍显杂乱却堆满奇思妙想的工坊,再次成为了不夜之地。炭笔素描的草图纸铺了满地,锯子、刨子、凿刀与各种木料、边角铁器散落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松木香与金属屑的味道。
沈清徽推门进来时,正看到周瑾趴在工作台上,对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片较劲。他鼻梁上的眼镜滑到了鼻尖,额发被汗水濡湿,粘在额角,脸上还蹭了几道黑灰,模样有些狼狈,眼神却专注得发光。
“遇到难题了?”沈清徽声音平和,并未打扰他的思绪。
周瑾闻声抬头,见是沈清徽,连忙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结果反而把黑灰抹开了些。他指着工作台上那几个形状各异的木勺、竹杯和金属小斗,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与苦恼:“姑娘,您看。我在设计标准量具。工序拆解后,配料、混合环节对份量的精准要求极高。以往靠手感、靠估算,误差太大,直接影响成品品质。”
他拿起一个深口的木勺:“这个,取粉料看似方便,但不同的人舀取,松紧不同,分量差异不小。”又拿起一个浅口的竹杯:“这个,取液体尚可,但边缘不齐,刻度模糊。”最后,他拿起一个用薄铁皮精心敲打、焊接而成的小斗,斗柄上还刻着几道清晰的凹痕,“这是我刚试做的标准斗,以水为基准,刻下了‘一钱’、‘五分’、‘一分’的刻度。但铁皮易锈,且制作繁琐,难以大量打造。”
沈清徽拿起那个铁皮小斗,在手中掂了掂,又看了看刻度,赞许道:“思路是对的。标准化,首先便是度量衡的统一。”她放下小斗,目光扫过旁边的木料,“铁器难得,易锈,可否用硬木替代?选取纹理细密、不易变形的木材,统一车制成固定容积的方斗、圆勺?譬如,一个‘标准粉料勺’,一平勺便是固定分量。一个‘标准水杯’,一杯便是固定体积。无需复杂刻度,但求规格统一,操作简便。”
周瑾眼睛一亮:“对啊!木制!取材容易,制作也快!只需制作几种固定规格的量具,分配给相应工序即可!虽然精度不如带刻度的,但远胜于凭手感!而且成本低廉,可以大量制作!” 他立刻拿起炭笔,在纸上刷刷画了起来,几个结构简单、棱角分明的木制量具雏形跃然纸上。
解决了量具问题,周瑾又引着沈清徽看向墙角几个新做好的物件。
那是一片结构巧妙的折叠式晾晒架。不同于以往简单用木棍搭成的摊子,这晾晒架用了榫卯结构,可以灵活调节层高和倾斜角度,便于不同草药的通风和受光。更妙的是,架子上铺的不是竹席,而是用细麻绳编织成的、网眼均匀的网床,既能承托草药,又能最大限度通风透气,还便于翻动和收取。
“姑娘您看这个,”周瑾有些得意地演示着,“以往晾晒,铺在席子上,翻动费力,底层易霉。用这个网床,只需轻轻抬起一边,草药便能自然滑落翻转,省时省力,而且受热均匀,不易变质。我已经让陈砺帮忙做了十几套,准备替换掉旧的晾晒摊。”
沈清徽仔细查看了榫卯结构和网床的编织密度,点了点头:“此物甚好。不仅提升效率,更能保障原料品质,减少损耗。”
接着,周瑾又拿出了为驱蚊香量身定做的“多联成型模具”。以往制作驱蚊香,多用单个木模或石模,压制成型后一个个取出,效率低下,且容易破损。周瑾设计的这个新模具,在一块厚实的木板上,并排雕刻了十个完全相同的驱蚊香凹槽,凹槽之间留有适当的间隙。上面配有一块带十个圆柱凸起的压板,凸起与凹槽严丝合缝。
“使用时,将混合好的香泥填入所有凹槽,盖上压板,一次按压,便能同时得到十块规格统一的香胚!”周瑾一边演示一边解释,“脱模也方便,只需将模具倒扣在准备好的木板上,轻轻一拍,香胚便齐齐脱落!效率比之前提升了何止十倍!而且成型质量极佳,厚薄均匀,不易开裂。”
沈清徽看着那整齐划一的十个香胚凹槽,仿佛看到了日后生产线上的高效场景。她甚至能想象出,负责成型的雇工,熟练地填料、盖板、按压、脱模,动作流畅,如同机械般精准。“此模具,当记一功。”她难得地给出了明确的褒奖。
周瑾受到鼓舞,又展示了其他几样小改良:用于快速筛选药粉的、带有不同孔径铜网的“手摇式过筛器”;用于搬运标准料筐的、带小轮子的简易推车;甚至还有为包装工序设计的、可以固定膏罐位置,方便快速贴标的“定位托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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