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开始规划。
首先,是官方档案与公开信息。
她立刻以皇城司干当官的身份,调阅所有关于崇文院及其下属机构秘阁的公开档案、规章条例、人员名录、职权范围等。这些是基础,能帮助她快速了解其明面的运作模式、组织结构以及需要注意的明面规矩。
通过翻阅卷宗,她了解到崇文院是掌管禁中藏书、典籍校勘、编修国史的重要文化机构,地位清贵。而秘阁,则是崇文院的核心禁地,始建于太宗年间,专门收藏“御制、御书、典籍、图画、宝瑞之物”,以及前朝皇室档案、某些被视为“异端”或“禁忌”的书籍文献。能进入秘阁者,除了少数德高望重的学士、直学士,便是经过严格审查、负责日常管理和守卫的低阶官员、吏员及内侍。防卫极其森严,不仅有宫廷禁军把守外围,内部还有一套不为人知的安保体系。
其次,是内部人际关系与派系。
她需要知道秘阁里有哪些关键人物?他们各自的背景、性格、立场如何?是否存在派系斗争?晏执礼让她去当“眼睛”,具体要盯着谁?或者,是要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出某些特定的东西?
这部分信息,公开档案能提供的有限。荣安开始动用自己在皇城司这段时间,以及通过李畴那边在汴京纨绔圈建立起来的人脉网络,旁敲侧击地打听。
她通过一位在礼部任职、与崇文院常有往来的老吏,以请教典籍版本为名,请他喝酒闲聊,又让李畴与几位喜好附庸风雅、家中长辈可能在清贵部门任职的公子哥饮宴,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崇文院的趣闻轶事。
零碎的信息逐渐汇聚。
秘阁主管目前由崇文院直学士文彦博,一位年近古稀、以学问渊博和性格古板着称的老儒兼任。此人醉心学术,不涉党争,但极其重视规矩,对秘阁内的藏品视若性命。
实际管理者据说是一位叫沈阳江的秘书郎,此人背景神秘,深居简出,是实际负责秘阁日常运作、人员调度和安保的核心人物,连文彦博都对他颇为倚重或者说忌惮?
其他人员包括几位校书郎、正字等低阶文官,以及数量更多的书吏、装裱匠、守卫等。人员构成复杂,既有科举正途出身的寒门学子,也有关系户,甚至可能还有宫中派遣的内侍耳目。
潜在派系似乎存在以文彦博为首的“清流学术派”,和以沈阳江郎为首的“实务管理派”之间的微妙张力。此外,各方势力,包括蔡京、童贯,甚至可能还有其他皇城司的眼线是否在其中安插了人手,尚未可知。
最后,是物理环境与潜在风险。
荣安需要一份秘阁内部的布局图,了解其藏书分类区域、值班规律、守卫换岗时间、以及可能存在的机关暗道。这部分信息属于高度机密,极难获取。她只能通过观察崇文院外围建筑格局,以及询问一些曾有幸进入过秘阁外围的年老书吏,凭借他们的只言片语和自己的空间想象能力,在心中初步构建一个模糊的模型。
她知道,这些准备还远远不够。秘阁作为国家知识的宝库与禁忌之地,其水之深,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摸清。
晏执礼将她扔进去,无异于将她投入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漩涡。
但她也明白,自己没有退路。
将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在脑中反复梳理、记忆之后,荣安点燃了灯烛,将记录的纸张付之一炬。
灰烬在空气中飘散,如同她此刻纷乱却又必须理清的思绪。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新的一天开始,也意味着新的挑战即将来临。
荣安深吸一口气,换上皇城司的官袍,对着铜镜,仔细整理好自己的仪容。
镜中的女子,面色清丽,眼神已然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深邃。
“崇文院,秘阁……”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
那就让她去看看,这号称汇聚天下文脉的禁地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又与这汴京城内外的腥风血雨,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调令比荣安预计的来得更快。
就在她回到皇城司衙署,试图从卷宗和同僚只言片语中拼凑更多信息的当日下午,一纸由中书门下省发出、经由吏部核准、最后盖有皇城司晏执礼印信的调任文书,便直接送达了她的案头。
文书措辞严谨,褒扬她“敏而好学,素有文名”,特擢升其为崇文院秘书省正字从八品下,即日赴崇文院秘阁报到任职,只不过用的是另一个身份——安荣。
这意味着她要女扮男装?
秘书省正字,一个品级不高,却极为清要的官职。
其主要职责是“校勘典籍,订正讹误”,正是能够合法、长时间接触秘阁核心藏书的职位。晏执礼为她选择的这个切入点,可谓精准而隐蔽。
既已无法回避,荣安便沉下心来,开始系统性地梳理和理解这个她即将潜入的新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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