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曹睿的声音因极力压抑怒火而显得异常沙哑。
这一声呼唤,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也将所有目光引向了司马懿。他缓缓出列,躬身行礼:“臣在。”
“前次朝议,太尉便断言公孙渊久后必反。”曹叡将手中的帛书重重拍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如今,毋丘俭兵败,逆贼僭号,檄文都传到朕的案头了!太尉……可有以教朕?”
这一刻,曹爽、蒋济、刘放、孙资等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们知道,皇帝这话里带着质问,更带着最后的期望。
司马懿依旧垂着眼睑,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陛下,毋丘刺史败于天时,非战之罪。辽水暴涨,疫病流行,此乃天灾,非人力可抗。”
这话让曹爽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听司马懿话锋陡然一转:
“然,公孙渊竟因此小胜而忘形,公然僭号,此乃自取灭亡!”他微微抬头,目光清亮地迎向曹叡,“臣前番曾言,此獠性诡谲,无信义。今观其行,更可断定,其智术短浅,不过一井底之蛙,妄图借辽东天远地偏,行螳臂当车之事!”
太尉此言,未免太过轻敌!曹爽终于忍不住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公孙渊既敢称王,必有所恃。辽东铁骑亦非虚名,兼有辽水之险,襄平之固。太尉若以为此战易如反掌,何不早日请缨?
这话中暗藏的机锋,让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几个曹爽的亲信纷纷点头附和。
邵陵侯此言差矣。司马懿不急不缓,转向曹爽,老夫并非轻敌,而是知彼。敢问邵陵侯,若你为公孙渊,僭号之后,当如何应对王师?
曹爽一怔,随即昂首道:自然是凭险据守,以逸待劳!
此为中策,尚可苟延残喘。司马懿微微摇头,随即面向曹叡,声音陡然提高,陛下!若公孙渊行上策,当立即弃守襄平,携其精锐远遁漠北,借鲜卑、高句丽之力与我周旋,使我大军疲于奔命,空耗国力。此方为心腹大患!
他目光锐利,继续剖析:然其竟收缩兵力,坐守孤城,妄图凭坚城耗我师旅,此乃最下之策!彼恃者,无非两点:一则路途遥远,粮草转运艰难;二则天寒地冻,我军不耐苦寒。其心侥幸,以为我大军难至,或如毋丘俭般受挫而返。此非雄主之断,实为匹夫之勇,瓮中之鳖耳!
这一番剖析,层层递进,将公孙渊的心态与战略失误揭露无遗。不仅曹叡听得目光连闪,连蒋济也微微颔首,露出深思之色。
好一个瓮中之鳖!曹叡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胸中的郁结之气仿佛找到了宣泄之口,太尉既看得如此透彻,可有擒鳖之策?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向前深深一躬,这一次,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响彻整个殿堂:
“陛下!此等狂悖之徒,若任其逍遥,才是示天下以怯!臣,司马懿,请命出征!”
在满朝文武惊愕的目光中,他挺直脊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臣只需精兵四万!愿于陛下面前立下军令状:一年之内,若不克襄平,不擒公孙渊,不焚其伪朝宫室,臣——愿提头来见!”
“四万?”
“一年?”
“提头来见?!”
低低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私语如同潮水般在殿堂内蔓延开来。曹爽和他身后的邓飏、李胜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老儿莫非是疯了。蒋济也忍不住开口:“仲达,四万兵马是否太过行险?辽东天时地利皆不在我……”
龙椅上,曹叡的呼吸却微微急促起来。司马懿这精准的判断、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像一道撕裂阴霾的闪电,正中他下怀。他需要这样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需要这样一个能为他挽狂澜于既倒的能臣!
“太尉!”曹叡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此言当真?”
“君前无戏言!”司马懿再次躬身,语气决绝。
“好!好!好!”曹叡连说三个好字,大步从御阶上走下,亲自扶起司马懿。他紧紧握着司马懿的手臂,目光扫视群臣,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高昂:
“吾得司马懿一人,复何忧哉!满朝文武,能体朕心、为国分忧至此者,唯太尉耳!”
他紧紧握着司马懿的手臂,目光扫视群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独断与威严:
“传朕旨意:擢升太尉、舞阳侯司马懿为征东大将军,假黄钺,都督幽、并、冀、青诸州军事,总揽平辽全权,一应征调,皆从便宜!赐帛千匹,钱五百万,犒赏将士!即日起,整军备武,开春之后,于洛水之滨,誓师出征!”
“臣——”司马懿深深叩首,声音沉稳如山,“司马懿,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
他平静地起身,无视了身后曹爽那复杂难言的目光,也无视了邓飏等人隐晦的冷笑,步履沉稳地走出了太极殿。阳光透过高窗照在他玄色朝服上,那背影在群臣眼中,竟显得格外高大,也格外孤绝。
当夜,太尉府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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