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在晨雾里收剑时,剑鞘与剑身摩擦的轻响惊醒了屋檐下的麻雀。
他仰头望了眼铅灰色的天空,指尖还残留着剑柄的余温——这柄父亲送的细剑,此刻贴着他腰侧,像块烧红的铁。
爵爷!埃默里的声音从书房窗户探出来,油亮的卷发被晨风掀得翘起,差分机模拟出西蒙所有的剑术数据了!
乔治把剑往臂弯里拢了拢,转身时鞋跟碾过草叶上的露珠。
书房里,露西正把最后一叠情报按日期码齐,鹅毛笔在牛皮纸上戳出个小坑;埃默里则蹲在差分机前,铜制齿轮在他拨弄下发出细碎的咔嗒声,机油味混着露西带来的玫瑰香,在晨雾里凝成一团。
看这儿。埃默里扯过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被红笔圈成蛛网,他前三次进攻会用鹰隼式压左路,第四次突然变刺右肋——和去年在剑桥对史密斯子爵的打法一模一样。他的手指在两个字上重重一按,但今年他右肩旧伤犯了,变招时会慢半拍。
露西把摊开的海关记录推过来,纸角沾着她喝剩的茶渍:那艘鹿特丹的船昨晚进港了,货单上写着,可我让码头的线人摸过货箱——她压低声音,是铁的,很重。
乔治的拇指摩挲着剑鞘上的雕花。
父亲送给他这柄剑时说贵族的荣誉要靠剑刃守护,可现在他更清楚,荣誉背后是差分机的齿轮、线人的密报,是詹尼熬夜整理的三百份旧档案。西蒙要的不是胜负。
乔治突然开口,他要我死在剑下,让康罗伊家再被踩进泥里——他顿了顿,望向窗外,詹尼的卧室窗帘还拉着,而我要让所有人看见,踩我们的人,手会先烂。
埃默里猛地站起来,撞得差分机晃了晃:那还等什么?
现在就去击剑场!
露西扯住他的袖口:少爷需要换剑服。她指了指墙角的樟木箱,深绿色的丝绒剑服搭在箱盖上,银线绣的康罗伊家徽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换衣服时,乔治在领口摸到枚铜扣。
那是詹尼昨夜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她总说自己手笨,可缝补他的衬衫时,针脚细得像头发丝。
他把铜扣按进领扣眼,突然想起她留的纸条:别让剑比心快。
军校的击剑场飘着铁锈味。
乔治踩着碎石路往里走时,围墙外已经挤了两圈学生。
大部分英国军校生脸上都有伤痕,这是这个时代的特点,没人肯在决斗时都脸,那会生不如死。
有几个纨绔子弟举着怀表喊迟到的是孬种,更多人交头接耳,目光像蜂群叮在他腰间的剑上。
看门人老汤姆拉开铁门,冲他挤了挤眼睛:您父亲当年在这儿练剑时,我还在扫落叶呢。
主席台上,理查德校长的银表链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他摸着修剪整齐的白胡子,等乔治走近了才压低声音:西蒙的叔叔是军械司副司长,他昨天让人往剑头里灌了铅。
乔治的手指在剑柄上顿了顿:我带了自己的剑。
明智。校长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细剑,但记住,这不是哈罗的小打小闹。他退后半步,提高声音,各位先生!
喧闹声像被剪刀剪断。
乔治转身时,西蒙正从侧门走进来。
他穿着黑色剑服,剑柄缠着血红色丝绦,左腕戴着条银链——那是血月之环的标记,露西在来信里提过。
康罗伊先生。西蒙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听说你最近爱摆弄那些铁盒子?
不如让它们算算,今天谁的血会先溅在泥里。
乔治没说话。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和体内魔金差分机的节奏重叠。
裁判敲响铜锣的瞬间,西蒙的剑已经刺来,乔治格挡再向前递刺一剑,果然西蒙右格挡一下——左偏十五度,和埃默里画的轨迹分毫不差。
第一击,乔治侧身避开,剑尖擦着他肩章划过;第二击,西蒙变招下压,乔治用剑身格开,金属相击的脆响让看台上爆发出惊呼;第三击,西蒙的右肩果然顿了半拍,乔治的剑尖擦过他肋下,在剑服上划开道细口。
露西的尖叫混着埃默里的口哨。
西蒙的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跳得像条虫。
他退后半步,突然扯松领口,乔治这才发现,他颈间挂着枚黑铁徽章——月亏图案里盘着条蛇,和露西圈出的暗语一模一样。
裁判的秒表滴答作响。
西蒙的剑尖垂了垂,又猛地扬起,这次的角度比差分机算的偏了七度。
乔治的瞳孔缩了缩——这不是剑桥的,是更狠的。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乔治的手背沁出薄汗,詹尼的铜扣贴着皮肤发烫。
他听见西蒙的呼吸变得粗重,像头被激怒的兽。
当那柄缠着红绦的剑再次刺来时,他突然想起露西说的月亏夜的船,想起西蒙颈间的黑铁徽章——这场决斗,或许从鹿特丹的货轮靠岸时,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了。
裁判的哨声撕裂空气。
乔治的剑尖停在西蒙喉结前半寸,能看见他颈上的血管突突跳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