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盖掀开的刹那,康罗伊闻到了松节油的味道——是老工匠保养金属的习惯。
钉子躺在丝绒衬布里,原先的绿锈被磨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暗哑的银白,像是岁月褪了色的勋章。
下面压着的转让协议边角卷着,显然被反复展开又折起过,摩根农机的烫金logo在晨光里发皱。
我可以教你怎么做一把结实的犁。摩根的手指抚过钉子,指节上还留着昨天修旧机床时蹭的机油,但教不了你造会思考的机器。他抬头时,眼尾的细纹里凝着晨雾,我儿子上个月从曼彻斯特写信,说看见你们的差分机在纺织厂算纱线密度——老摩根要是还活着,得把胡子气歪。
康罗伊伸手时顿了顿,指尖悬在钉子上方两寸。
他想起三天前詹尼说的话:传统不是绊脚石,是垫脚石。此刻这枚钉子的重量突然清晰起来,像块烧红的铁烙在掌心。您会是黎明的荣誉顾问。他郑重捧起木盒,我让人把它嵌在工厂大门的铜牌下。
摩根离开时,阳光正好穿透雕花玻璃,在他佝偻的背上镀了层金边。
约翰·拉姆齐送他到门口,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牛皮纸信封:马丁·李的晋升仪式,两点在车间。
车间的铁皮屋顶被秋阳晒得发烫,马丁·李站在新刷的质检主管木牌下,工装领口系得过分整齐——那是詹尼特意让人给他改的,肩线收了两寸。
他盯着康罗伊手里的银质胸针,喉结动了又动,像个第一次摸机器的学徒。
这是首枚黎明勋章。康罗伊将胸针别在他左胸,齿轮纹路擦过粗布工装的瞬间,马丁的眼眶突然红了,上个月揭发间谍的事,全厂都该谢你。
我不是英雄。马丁的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工装口袋——那里还装着半块没吃完的姜饼,是昨天玛莎塞给他的,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孩子饿着肚子看别人收割。他抬头时,车间里此起彼伏的声浪涌过来,爱尔兰口音混着约克郡腔,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康罗伊拍了拍他的肩,掌心能感觉到工装下凸起的肩胛骨——这是长期搬运零件留下的印记。真正的进步,他提高声音,让每个角落都能听见,始于一个人愿意为陌生人挺身而出。
当天夜里,康罗伊的书房亮到了凌晨。
詹尼端着红茶推门时,他正对着北美地图抽烟,烟灰落在威斯康星州的红圈上。
雪原来了消息。她将牛皮纸袋放在他手边,照片滑出来时,深红涂装的收割机在雪原上拉出两道黑亮的辙痕,像把利剑刺穿冰封的大地。
报告最后一行用红笔标着:零下二十度,差分机误差率0.3%。
下一步去哪?詹尼的指尖划过地图上十二个蓝笔标注的州,密歇根、俄亥俄、印第安纳,像串待采的葡萄。
康罗伊掐灭烟头,火星在威斯康星的红圈里明灭。让他们亲眼看看——他的手指顺着辙痕方向划向更北的区域,什么叫,不可阻挡。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
一张泛黄的密码纸从照片底下滑出来,最上面一行是詹尼熟悉的摩斯电码:辙痕即坐标,极寒藏密钥。
康罗伊弯腰去捡,月光正好漫过他的肩。
詹尼望着他微颤的后颈,突然想起三天前摩根留下的钉子——此刻它应该正在工厂大门的铜牌下,接受着夜班工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有怀疑,有期待,还有更滚烫的东西,像极了二十年前,她第一次在车间看见差分机运转时,眼里烧着的火。
威斯康星的雪还在下。伦敦的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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