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邪躺在弟子房坚硬的木板床上，睁眼望着头顶有些年头的木质房梁，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山风气息，夹杂着远处药圃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苦香，与清河市那总是混杂着早点油烟和汽车尾气的空气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却又因为数年的离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陌生。
他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窗外，漫山遍野的翠竹在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如碧波荡漾。更远处，群山如黛，云雾缭绕其间，仿佛一幅缓缓展开的水墨长卷。这里的时光流速似乎都变得缓慢而宁静，与外界的喧嚣浮躁隔成了两个世界。
简单洗漱后，他信步走出院落。师门的布局与他离开时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那几处白墙黑瓦、风格古朴的建筑群，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腰这片相对平坦的区域，与周围的自然环境浑然一体。
他先走到了左手边的药圃区。这片依着缓坡开垦的园地，是师门的重要根基之一。畦垄整齐，土壤黝黑湿润，里面生长着许多形态各异的植物，有些叶片奇异，有些花果艳丽，皆非凡品。几个年纪轻轻的弟子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些带着露珠、叶片呈独特七星状排列的草药——“七星草”，均匀地铺陈在干净的竹匾上晾晒。看到李小邪过来，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而又带着几分敬畏地打量着这位传闻中早已离山的师兄。李小邪对他们友善地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长势喜人的药材，许多都是他当年跟着师父一一辨认、学习栽种的。
“小邪师兄，早！”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欣喜传来。是陈阿木，他提着一个水桶，正要去给药圃浇水，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早，阿木。”李小邪看着他勤快的样子，不禁笑了笑，“这‘地涌金莲’长势不错，看来你没少费心照料。”他指着一株叶片肥厚、中心隐隐泛着金芒的植物说道。
陈阿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师父……啊，是几位师叔伯教得好。小邪师兄，你以前是不是也常在这里帮忙？”
“嗯。”李小邪应了一声，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株药材的叶片，那冰凉的触感勾起了深埋的记忆。当年，师父也是这般，手把手地教他辨识药性，讲解每一株草木所蕴含的天地灵机与相生相克之理。那些日子，简单，纯粹，仿佛除了修行和这片药圃，世间再无纷扰。
“哼，城里待久了，还能认得这些山野杂草，倒是不容易。”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身材高壮的赵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药圃另一边，他刚结束晨练，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依旧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与不满。
李小邪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赵师兄，早。”
赵磊却没有回应他的问候，而是继续冷声道：“师门的规矩，药圃重地，非当值弟子不得随意踏入，以免坏了药性。你离山多年，怕是早已忘了这些清规戒律了吧？”
这话就有些强词夺理了，药圃虽重要，但并无明令禁止其他弟子观摩。陈阿木张了张嘴想替李小邪辩解，却被李小邪用眼神制止了。
“赵师兄提醒的是。”李小邪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火气，“我只是路过看看，这就离开。”他并不想与赵磊发生无谓的冲突，尤其是在刚回师门的这个时候。有些隔阂，非一日之寒，也非口舌之争能够化解。
他转身，朝着另一侧的演武场走去。
演武场地面以坚硬的青石板铺就，被岁月和无数脚步磨得光滑。场边立着几个磨损严重的木人桩，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拳印掌痕，显示出弟子们平日里修炼的刻苦。边缘的兵器架上，刀枪剑戟等传统兵器擦拭得锃亮，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光泽。此刻已有几名弟子在场中练习拳脚，呼喝之声带着年轻人的朝气与力量感。
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李小邪仿佛能看到当年自己在此挥汗如雨的身影。师门的武功路数偏向古朴实用，讲究根基扎实，发力迅猛。他随意地走到一个木人桩前，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一道深刻的拳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劲力残留。
“手法不对，劲力散而不凝，下盘虚浮。”一个洪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李小邪回头，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大步走来，正是擅长追踪与野外生存的雷千峰师叔。他腰间挂着几个皮质的小袋子和一个磨得发亮的铜质罗盘，风尘仆仆，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雷师叔。”李小邪恭敬地行礼。
雷千峰走到他身边，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哈哈笑道：“好小子，总算舍得回来了！刚才看你那架势，是在品评这拳印？眼光还在嘛，没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师叔过奖了，只是随便看看。”李小邪微微一笑。雷师叔性格豪爽直接，对他一向不错。
“哼，眼光在顶什么用？功夫可别落下了。”雷千峰打量着他，眼神锐利，“听说你在外面开了个小店？生意如何？没被人欺负吧？”
“还好，勉强糊口。”李小邪含糊道。
“糊口？我看未必。”雷千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深究，转而问道，“见过鬼手师兄了？”
“还没有，正准备过去。”
“嗯，快去吧，他等你呢。”雷千峰点点头，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山门近来……唉，去吧，见了鬼手师兄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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