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鹰”基地的深层降落平台,此刻被一种与迎接凯旋截然不同的、沉重而压抑的气氛所笼罩。原本用于欢迎仪式的灯光被调至最低,只留下几束冰冷的白光,精准地打在平台中央那片被紧急清空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试图掩盖那从刚刚停稳的、装甲板上布满灼痕与未知粘液污渍的运输舱内逸散出的、混合了血腥、硝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甜腻腐臭的味道。
舱门在液压装置的嘶鸣中缓缓开启,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挺拔的身姿,而是担架上那些了无生气的躯体。医疗官们穿着全封闭防护服,动作迅速而沉默,如同处理某种危险品般,将伤员逐一抬下——腿部被洞穿、脸色惨白的王磊;神经系统受损、依旧昏迷不醒的队员;还有那两名从“焦铁镇”地下救出的、皮肤下仍有不明蠕动的“灰鳍”幸存者。每一副担架被抬过,都像是在现场所有迎接人员的心头压上一块沉重的巨石。
随后走下的,是“磐石”小队残存的、还能自主行动的成员。肖扬的脸上多了几道被能量溅射灼伤的血痕,作战服破损处露出底下包扎的绷带,他搀扶着一名精神明显受到巨大冲击、眼神空洞的队员。林玥的脸色比伤员好不了多少,苍白如纸,抱着她那台在任务中几近报废的便携终端,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他们的步伐不再矫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最后出现在舱门口的,是凌震。
他依旧是那身哑光黑色的原型外骨骼,但此刻,这套装备失去了往日那种流畅而危险的美感。背部左侧的装甲呈现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边缘不规则的大面积破损,焦黑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隐约可见底下复杂而受损的内部结构,偶尔还有一丝不稳定的幽蓝电弧在断口处跳跃。面甲上增添了几道深刻的划痕,左侧肩甲的漆面被整个剐去,露出底下带着烧灼痕迹的金属原色。他行走时,能听到从那破损处传来的、细微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然而,最令人感到心悸的,并非外骨骼的损伤,而是他本身。他走下舷梯的步伐依旧稳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稳,与身后那些步履蹒跚的队员形成鲜明对比。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比这基地最深处的寒冰还要冷上几分。那双透过面甲可视窗露出的深褐色瞳孔,里面没有任何完成任务后的松懈,也没有战友伤亡带来的悲恸,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刚刚从某个远古战场归来、沾染了无尽冰寒与死寂的漠然。
他独自一人,走在队伍的最后,仿佛与前方那些蹒跚的队员、与周围忙碌的医疗官、与这整个迎接的场面,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屏障。
指挥官高世青带着几名高级参谋和情报主管赵峻,沉默地站在平台边缘。看着眼前这支伤痕累累、减员近半、士气低落到谷底的“磐石”小队,看着那一个个被抬下去的、不知能否恢复的伤员,高世青的眉头拧成了死结,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他身旁的赵峻,镜片后的目光快速扫过凌震那破损的外骨骼和其下似乎毫发无伤的身体,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探究。
没有欢迎词,没有表彰。高世青只是走上前,目光沉重地扫过每一个还能站立的队员,最后落在凌震身上。
“医疗队会全力救治伤员。你们……先去休整,接受必要的检查和心理评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着的沉重,“任务简报,一小时后,指挥部听取。”
凌震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被抬走的伤员一眼,径直走向通往小队驻地的通道。他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出一道孤独而冰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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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基地指挥部,最高保密级别会议室。
气氛比之前的任何一次会议都要凝重。巨大的全息投影上,展示着林玥拼尽全力从损坏设备中恢复出的、关于“焦铁镇”生物传感器网络的零碎数据、能量雾霾的成分分析、以及“清理者”残骸的部分扫描图像。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从那个地狱般场所带回来的无形压力。
凌震站在投影前,他已经更换了常服,但那身冰冷的漠然气息并未减弱分毫。他以一种近乎机械的、毫无情绪起伏的语调,简洁而清晰地汇报了任务全过程——从进入能量雾霾,到遭遇“清理者”的科技碾压与惨烈交战,再到依靠对敌方装备弱点的“直觉”实现逆转,最后是发现幸存者并获得关于生物传感器网络的关键情报。
他没有夸大,没有修饰,甚至没有强调己方的英勇与牺牲,只是将事实冰冷地铺陈开来。但正是这种绝对的冷静与客观,配合着投影上那些超越认知的科技造物和诡异恐怖的生物网络影像,带来了一种远比任何煽情叙述都更具冲击力的震撼。
“……综上所述,‘宙斯’在‘焦铁镇’建立的,并非简单的军事前哨。其生物传感器网络具备大范围、高精度、活体感知能力,代表了其在生物-机械融合技术领域的极高成就。其战略意图,远不止边境渗透或情报收集,可能涉及更深层次的、未知目的的‘培育’或‘筛选’实验。”凌震结束了他的汇报,立正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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