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没有死。
但“活着”这个词,似乎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他躺在医疗隔间的病床上,呼吸微不可闻,心跳缓慢到近乎停滞,所有监测数据都徘徊在生与死的模糊边界。他没有意识,没有反应,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躯壳。
然而,那从他被毁左眼中渗出的、带着乳白色光晕的清澈液体,依旧在极其缓慢地、持续不断地流淌,浸湿了更换的纱布,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奇异的光痕。这液体没有任何已知的化学成分,它更像是一种纯粹能量的凝结,散发着一种让高岚感到既陌生又隐隐熟悉的平和气息。
更诡异的是李静监测到的城市数据。代表城市整体“生机场”活跃度的参数,依旧在以那种难以察觉却持续稳定的速度缓慢“流失”,其无形的流向,仿佛百川归海,最终都汇聚到了陈启这具沉寂的躯体之中。
高岚将自己关在临时搭建的分析台前,周围堆满了打印出来的数据图表和陈启的生理监测记录。他反复比对、计算,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
“流失速率与城市人口活动密度存在弱相关性,但并非完全同步。”高岚指着屏幕上两条起伏的曲线对李静和王刚说道,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眼神却异常专注,“白天略快,夜晚稍缓,但在某些特定区域发生突发事件比如局部停电、小范围交通拥堵时,流失速率会出现极其微小的、瞬时的峰值。这不像主动汲取,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共振吸收。”
“吸收了什么?”王刚眉头紧锁,看着隔间里如同沉睡般的陈启,“能量?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能量。”高岚摇头,手指点着那些乳白色液体的分析报告,“这是一种……信息态的存在证明。或者说,是构成一个‘生命存在’最基础的、超越了物质形态的‘确认信息’。”
他尝试用更易懂的方式解释:“就像一台联网的电脑,吴镜玄在做的是找到那些他认为‘冗余’或‘低效’的终端,直接将其‘格式化’,从网络节点列表中彻底删除。而陈启现在……他这台‘电脑’本身似乎宕机了,操作系统崩溃,但他与‘城市网络’的物理连接却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保持着畅通,并且……开始被动地接收、存储来自网络中其他所有‘终端’自发广播的、最基本的‘在线状态’信号。”
“他在备份整座城市的‘在线状态’?”李静理解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这有什么用?这些‘信号’能阻止吴镜玄吗?”
“不知道。”高岚坦诚道,“但这可能是城市本身,或者说,是构成这座城市基础的、无数平凡存在的一种……集体无意识的自保行为。它们无法对抗吴镜玄的‘删除指令’,但它们似乎本能地将自己存在的‘印记’,备份到了一个……或许是唯一可能承载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失去了自我意识、与老学者传承产生过深度共鸣、并且此刻正处于一种奇异“空无”状态的陈启。
就在这时,一直监控着外部网络情报的李静,突然发出一声低呼。
“有情况!不是吴镜玄的坐标……是信息!大量来源不明、加密等级极高的信息流,正在通过多个隐蔽渠道,向特定人群扩散!”
她快速操作着,将截获到的信息片段解密后投射到主屏幕上。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图像,而是一段段经过精心剪辑和处理的……数据可视化演示。
演示一:以冷酷的数学模型,展示了删除特定“低连接度”个体后,城市交通流、信息传播效率、能源消耗等宏观指标的“优化”曲线。
演示二:模拟了如果继续按照某种“最优”标准进行“系统清理”,未来城市可能达到的“更高秩序”与“运行效率”的远景蓝图。
演示三:甚至包含了对特侦组近期“无效抵抗”行为的分析,将其标注为“系统免疫机制的冗余反应”,并计算了因此浪费的“社会资源”。
这些演示逻辑清晰,数据看似客观,却透着一股将一切包括人的情感和生命都量化为冰冷参数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非人感。
“他在散布他的‘宣言’……”高岚声音低沉,“他在向某些潜在的‘认同者’或者‘观察者’,展示他的理念和‘成果’。”
“妈的!这疯子还想找同伙?!”王刚怒骂。
然而,更让他们心惊的是,这些信息流的传播,并非漫无目的。李静追踪到,部分信息的落点,指向了一些学术界、科技圈的边缘人物,甚至……个别对现有社会结构抱有极端批判态度的团体!
吴镜玄不仅仅是在实施他的“净化”,他还在筛选和吸引可能的“追随者”!他将这场残酷的谋杀,包装成了一种通往“更高秩序”的、充满诱惑的哲学!
“必须阻止这些信息的传播!”王刚立刻说道。
“很难。”李静摇头,“传播渠道太多太杂,加密方式诡异,而且……这种基于‘理性’和‘效率’的极端观点,对那些对现状不满或者追求某种终极‘真理’的人来说,本身就具有蛊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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