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彩儿魂散星灯,仅余一点真灵寄于残破骨笛,被王青城紧紧攥在掌心。那丝微弱却坚韧的悸动,如同冰原深处挣扎的火种,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慰藉与希望。心口新生的暗金火焰印记温暖而有力地跳动着,与笛中残灵隐隐呼应,驱散了“余烬”诅咒最后的阴寒,也点燃了他眼中沉寂已久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堂口之内,一片死寂。方才那场逆转诅咒、硬撼邪木的惊天动地,耗尽了所有人的力量,更在心头压上了一块名为“失去”的巨石。鬼谷子神色凝重,温润的眸子扫过王青城紧握骨笛、指节发白的手,最终落在那册光华内敛却更加厚重的万仙册上。赫舍里·鳌图断颈处的怨气结晶依旧翻涌,但那双燃烧着血与火的眼窝,却死死盯着幽冥薄雾深处那株受创后暂时蛰伏、却怨毒气息不减分毫的万鬼枯树虚影。蚩岳青铜鬼面后的黑暗旋涡缓缓旋转,沉默如山,唯有手中那柄暗沉巨戈,残留着斩裂邪脸的凶戾锋芒。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与幽冥的冰冷气息。
就在这时——
“叮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银铃声,穿透了沉重的空气,突兀地在院落边缘响起。并非苏彩儿那串能抹去记忆的“忘川遗响”,这铃声更细碎,更飘忽,带着一种…陈旧布匹在风中拂动的质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院墙角落,那片因阴阳路洞开而显得格外幽暗的地面,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一个约莫半人高的、极其古旧的**针线笸箩**虚影,缓缓浮现出来。笸箩由一种看不出材质的深褐色藤条编织,边缘磨损得厉害,里面盛放的并非寻常针线,而是——
一团团氤氲着各色光晕的、不断扭曲变幻的**气**!有代表懵懂新魂的乳白雾气,有饱含执念的暗红光丝,有浸透怨毒的墨黑絮团,甚至还有几缕散发着淡淡檀香、仿佛来自高僧大德的淡金丝线…这些“线”在笸箩里无声地缠绕、分离、聚合,仿佛自有生命。
笸箩旁,蹲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妪。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靛蓝色粗布斜襟褂子,下身是同色的肥大缅裆裤,裤脚用黑色绑腿缠紧。头上包着一块同样褪色的蓝布头巾,遮住了大部分花白头发。脸上皱纹纵横,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深深嵌入每一寸肌肤。一双手枯瘦如同鹰爪,指关节粗大变形,此刻正灵活地捻着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色冷光的**长针**。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旁,悬浮着一个**半人高的木制绣架**。绣架上绷着一幅奇异的“绣品”——那并非锦缎丝绸,而是一片流动的、半透明的、由无数细碎魂魄光影交织而成的“布”!光影中,隐约可见山川河流、市井街巷的模糊轮廓,仿佛是将一片缩小的、混乱的幽冥景象绷在了绣架上。老妪手中的幽蓝长针正穿引着一缕暗红色的执念丝线,极其专注地在这片“魂魄布”上穿梭、缝补,每一次落针,都精准地“缝合”住一道即将溃散的魂影裂痕,或是“理顺”一团纠缠不清的怨念乱麻。
随着她的动作,那细碎的银铃声便从她腕上一个不起眼的、由几枚磨得发亮的古旧铜钱串成的铃铛上发出。
“缝…缝魂婆?”狼占山靛蓝的竖瞳猛地收缩,盘道之术本能运转,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不对…这气息…是‘三奶奶’?!她老人家…怎么也成鬼仙了?还在这阴阳路初开之际显化?”
“三奶奶?”王青城心神剧震,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深埋的记忆涟漪。他猛地想起,前世幼时,村东头破庙里,似乎就住着一位独居的、沉默寡言、以替人缝补衣物为生的瞎眼老婆婆!村人都唤她“三奶奶”!她总是孤零零地坐在庙门口,摸索着穿针引线,身上似乎就有这种陈旧布匹和针线铁锈混合的淡淡气味…她何时去世的?又怎会…
“哎呀呀,好重的煞气,好凶的怨念,这新开的阴阳路,针脚可真够乱的…”老妪——三奶奶头也没抬,依旧专注地“缝补”着绣架上的魂魄光影,沙哑苍老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自言自语般响起,“老婆子我睡得好好的,硬是被这冲天的怨气和新死的魂嚎给吵醒了…咦?”
她的动作突然顿住。那根幽蓝色的长针停在半空,针尖微微颤抖。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那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没有眼珠,只有两个深不见底、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漆黑孔洞!然而,这对“盲眼”却精准无比地“看”向了王青城的方向,更确切地说,是“看”向了他紧握在胸前、那支残破的七星骨笛!
“这股气…”三奶奶黑洞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骨笛,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混杂着惊疑、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怎么会…沾着彩丫头的魂味儿?还有…还有我那‘未了缘’的线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