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去了县运输队当临时工,虽然离家不算太远,但跑起车来常常几天才能回来一趟。
苏挽月的生活节奏,似乎又慢了下来,却也有了更多空间去经营她在宋家的日子。
她不再是被动地接受照顾,开始尝试着融入这个家庭的运转,用她自己的方式。
偶尔,她会挽起袖子,走进灶房,帮婆婆刘秀英打打下手。
她依旧不擅长和面、炒大锅菜这些力气活、技术活,但她会仔细地择菜、洗米,或者坐在小凳子上,安静地剥着一碗豆子。她手指灵活,做事专注,哪怕只是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自有一股赏心悦目的优雅。
刘秀英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眉开眼笑,嗓门洪亮地夸赞:“哎哟,我们月月就是手巧!瞧这豆子剥的,干干净净的!比你爹强多了!”
她这话半是真心,半是鼓励,更是说给左邻右舍听的——瞧见没?我这儿媳,不仅模样好,也肯干活,不是那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苏挽月听着这略显夸张的夸奖,只是微微抿唇一笑,并不辩解。她知道,婆婆是在用她的方式,帮她在这个家里、在这个村里站稳脚跟。
宋小雨的学习遇到了难题,愁眉苦脸地拿着作业本来找她。苏挽月会放下手中的书,耐心地给她讲解。
她讲题不像学校老师那样刻板,总是能用生动的比喻把复杂的知识说得浅显易懂,偶尔还会穿插些诗词典故,听得宋小雨眼睛发亮,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嫂嫂,你懂得真多!比我哥强多了!” 小丫头毫不吝啬地拉踩。
苏挽月轻轻点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哥有你哥的本事。”
就连宋家两个半大的、正处于猫狗都嫌年纪的小叔子,苏挽月也有办法“收服”。
她没有说教,只是在一次他们从外面疯玩回来,带着一身泥土和擦伤时,拿出了爷爷配的草药膏,一边给他们涂抹,一边随口告诉他们:“这是车前草,止血消炎的;那是蒲公英,清热解毒的……后山就有,不难认。你们要是认识了,采些品相好的,晒干了送到镇里药房,还能换几颗糖吃。”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却瞬间勾起了两个半大小子的兴趣。
既能漫山遍野地跑,又能换零嘴儿,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从此,俩小子看苏挽月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信服和亲近,偶尔采到些稀罕草药,还会兴冲冲地先拿来给她“鉴定”。
每隔一段时间,苏挽月也会回趟娘家。
王雅兰和吴玉芬看着她愈发红润的气色,眉宇间那份在宋家被娇养出来的、不自觉的松弛和安然,都彻底放下了心。
一次,苏挽月坐在奶奶吴玉芬身边,帮她绕着手里的毛线,语气平和地说着在宋家的琐事,说到婆婆的夸奖,小姑子的依赖,小叔子的转变……
吴玉芬静静听着,手里动作不停,昏花的老眼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孙女眼底那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实的笑意和满足。
线团绕好了,吴玉芬轻轻拍了拍苏挽月的手背,声音温和却带着洞穿世事的力道:
“月月啊,奶奶瞧着你如今这样,心里头高兴。”她顿了顿,看着孙女清澈却依旧藏着些许幽深的眼眸,语重心长,“这人哪,不能总把自己绷成一根弦,时时刻刻都提着心眼儿算计,那样太累,也品不出日子真正的滋味。”
苏挽月绕线的动作微微一顿。
吴玉芬继续道:“宋毅那孩子,是实心眼的。他那一大家子,也都是厚道人。既然选了这条路,既然他们真心待你,你也要学着,慢慢把心放下来。”
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苏挽月细腻的脸颊,眼神慈爱:“要学会爱别人,更要学会爱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也大大方方地对别人好。这心里头有了暖意,日子才能过得透亮,过得长久。”
奶奶的话,像一阵温和的风,吹进了苏挽月内心深处。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了,在回应,在付出,在经营。
可奶奶却一眼看穿,她那根名为“警惕”和“算计”的弦,始终绷得太紧。
她沉默着,没有反驳。内心深处,似乎因这番话,而松动了一小块。
把心放下来?
爱别人?爱自己?
这些词语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
从娘家回来,走在回宋家的田埂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想起宋毅抱着她道谢时那滚烫的依赖,想起婆婆毫不吝啬的夸奖,想起小姑子亮晶晶的崇拜眼神,想起两个小叔子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问草药名字的样子……
一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感觉,悄然包裹住她。
她依旧会下意识地衡量,会为自己留好后路,这是她生存的本能。
但或许,奶奶说得对,她可以试着,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稍微放松那根紧绷的弦,去真正感受一下,这种被爱包围,也尝试去爱别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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