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年帮忙剥完豆子,又手脚利落地把院子扫了一遍,眼看日头偏西,他便像往常一样,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准备告辞:“王奶奶,活干完了,我……我先回去了。”
他刚转过身,苏挽月轻柔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然的亲昵:“招娣,别急着走啊,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这话一出,不仅顾瑾年脚步顿住,连坐在小板凳上眯着眼休息的王母都掀开了眼皮,有些诧异地看向苏挽月。平日里这媳妇虽然温顺,但很少主动留人吃饭,更何况是留村长家这个不起眼的“丫头”。
顾瑾年转过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犹豫,目光快速与苏挽月交汇,看到了她眼中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带着光芒的坚定。
王母撇撇嘴,显然不太乐意多一张嘴吃饭,尤其还是个“外人”,但也没立刻反对,只是鼻腔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晚饭摆上桌,依旧是简单的粗茶淡饭,唯一算得上荤腥的是一小碟咸肉炒笋干。苏挽月主动拿起筷子,不是先夹给婆婆或象征性地给不在场的王强,而是径直将其中最大、油光最亮的一片咸肉,稳稳地夹到了顾瑾年碗里。
“招娣,多吃点,正长身体呢。”她声音温柔,笑容和煦。
王母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刚要开口斥责这败家行为,苏挽月却适时地转过头,脸上依旧带着那纯净又灿烂的笑容,声音清晰地传入王母耳中:
“妈,别舍不得这点肉。”她顿了顿,手下意识地轻轻放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语气带着一丝羞涩,更多的却是一种宣告般的笃定,“我应该是……怀孕了。”
“哐当!”王母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她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苏挽月的肚子,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颤抖:“你……你说啥?怀……怀上了?!真的?!”
苏挽月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泛着母性的柔光(至少看起来是):“嗯,身子有些反应,月事也迟了许久了。错不了。”
就在这一片虚假的喜悦和真实的震惊中,桌布之下,一只骨节分明、却带着劳作痕迹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覆盖上了苏挽月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
苏挽月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那只手温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力度,紧紧握了她一下,又迅速松开,快得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瞬间传递过来的、汹涌澎湃的激动与无声的誓言。
她稳住心神,看向依旧处于狂喜中的婆婆,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带着点依赖:
“妈,我这刚怀上,心里头总是有点慌。跟招娣这孩子挺投缘的,她性子静,手脚也勤快。我想着……以后能不能让她常来陪陪我?说说话,搭把手什么的,我心里也踏实些。”
王母此刻看苏挽月,简直像是在看一尊会发光的金娃娃,哪里还有不答应的!她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连连点头:
“好好好!应该的!你怀的可是我们老王家的金孙!可不能有半点闪失!”她兴奋地搓着手,目光热切地仿佛已经看到了大胖孙子在怀里,“招娣这丫头是挺老实勤快的!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妈身上!明天,不!待会儿吃完饭,妈就去跟村长说!以后就让招娣常来咱们家陪着你!”
顾瑾年适时地低下头,用扒饭的动作掩饰住嘴角那再也抑制不住的、真正舒心的笑意。
苏挽月也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如铁的算计。
一顿各怀心思的晚饭,在这看似“皆大欢喜”的气氛中结束了。黑暗依旧浓重,但凭借这意外降临的“希望”,他们终于,在这密不透风的铁屋子里,撬开了一丝可供喘息、甚至谋划未来的缝隙。
饭后王母风风火火地出门,朝着村长家的方向去了,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气,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院子里暂时只剩下苏挽月和顾瑾年。
苏挽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堂屋那张老旧八仙桌的抽屉,她的手机被王母牢牢锁在里面,钥匙从不离身。刚才婆婆出门前,正兴奋地给王强打电话报喜,那部手机就攥在她手里。
一个念头在苏挽月心中疯狂滋长:如果能拿到手机,哪怕只有几分钟,让顾瑾年联系上他的家人……
她看向顾瑾年,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冲动。
顾瑾年立刻捕捉到了她的意图。他几乎是微不可查地、却极其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深沉,里面没有对与外界的渴望,反而是一种超越年龄的审慎和一丝……难以磨灭的创伤阴影。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苏挽月能听见:“太危险了。锁得很严,强行打开肯定会惊动他们。而且……”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刻骨的冰凉,“我是被从小照顾我的保姆……卖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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