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输电线路科室的灯还亮着。
陈工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屏幕上的铁塔基础图开始重影。这已经是连续第四周加班到凌晨，桌上还摊着七座基塔的选址报告——都是“没有收费的图纸”。
“老陈，还不走？”对桌的李工站起身，腰椎发出清脆的响声。
“把3号塔的防风偏核算完。”陈工指了指屏幕，“业主催明天交。”
“催什么催，费用流程卡在经理那儿都半个月了。”李工苦笑，“我垫的差旅费还没报下来，老婆昨天又问我要孩子的补习费。”
这是电网公司最普通的夜晚。项目翻倍，收入减半——所有人都想不通这个悖论。
垫付与等待
上个月去贵州踏勘，陈工垫了四千多。发票贴好交上去，流程停在经理那里一动不动。问就是“在走流程”，再问就是“最近会议多”。
补助表交了三周，财务说今年款项紧张。“等等吧，都在等。”
最难受的是新来的小王。有次出差回来，工资卡只剩八百块。那晚科室聚餐，他默默坐在角落，只夹面前的青菜。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每月房贷七千，女朋友因此和他分手了。
图纸与奖金
经理在动员会上说得恳切：“这些前期图纸关系到明年项目落地，大家克服一下。”
但所有人都记得，去年也是这么说。结果去年的奖金，预支了今年的工程款。如今经理又说：“今年的成果，明年一定兑现。”
老工程师们私下摇头：“寅吃卯粮，什么时候是个头？”
崩溃与告别
崩溃发生在周一下午。
小王接到银行催款电话后，默默收拾东西。他把一堆书送给陈工：“这些规范您用得着。”
“你这是？”
“我撑不住了，陈工。”小王声音很轻，“房子挂中介了，工作也找了家小公司。”
陈工看着他苍白的脸，想起他刚来时，指着窗外的高压线说：“我要设计最结实的线路。”
那晚，陈工在办公室坐到很晚。桌上摆着小王留下的《输电线路设计规范》，扉页写着：“让每一基铁塔都站稳。”
坚守与希望
小王离开后，科室气氛更沉闷了。但图纸还要出，线路还要设计。
陈工发现，大家加班时开始交流省钱的技巧，哪家超市晚上打折，如何用最少的钱维持生活。但一旦开始讨论塔基沉降计算、导地线配合，他们的眼睛还是会亮起来。
有天深夜，李工突然说：“我女儿画了幅画，说爸爸设计的铁塔像巨人，手拉手把电送到家家户户。”
那一刻，所有埋头画图的人都抬起头来。
尾声
又一个凌晨，陈工保存完最后一张图纸。关灯离开时，整层楼只剩输电线路科室还亮着。
他想起小王的话：“我们设计的线路能输送万千电流，却输不起自己的未来。”
站在空荡的走廊里，陈工知道明天还要继续。流程还会卡住，补助还会拖延，还有更多“没有收费的图纸”等着他们。但他也知道，当太阳升起，他们还是会打开CAD，继续计算弧垂、校核安全距离。
因为每一基铁塔都必须站稳——就像他们的人生，再难也要坚持站立。
窗外，城市灯火通明。那些由他们设计的线路，正把光明送往每一个需要光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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