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梧桐叶正一片片坠落,刘轩站在电力设计院十六楼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金黄色的城市天际线。他手中握着一份刚收到的传真,纸角被他无意识捏得微微发皱。
“印尼爪哇湾风电项目又卡壳了。”部门主任王浩站在他身后,声音里藏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当地村民坚决反对输电线路经过他们的土地,已经闹到地方政府那里去了。业主方扬言要终止合同。”
刘轩转过身,脸上是惯有的平静:“具体情况如何?”
“说是破坏了祖灵安宁,要我们改道。可改道意味着增加十五公里线路,穿过沼泽地,成本和时间都撑不住。”王浩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危机了。”
刘轩点点头,目光落在办公室墙上那幅世界地图上,红色图钉标记着国际工程部这些年来的项目足迹。他三年前从国内项目部调至国际工程部,正是因为他有一种罕见的能力——在混沌中理出秩序,在冲突中找到平衡。
“帮我订明天的机票吧。”他说。
王浩如释重负:“已经订好了。还有...记得带上你的‘法宝’。”
刘轩微微一笑,他知道主任指的是他抽屉里那套紫砂茶具。
爪哇湾的湿热空气像一块厚重的绒布裹挟着每一个初来者。刘轩在临时办公室里挂起一幅项目地形图,仔细研究了三天。第四天清晨,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去了村里。
村长老阿贡的家坐落在山丘最高处,俯瞰着整个海湾。当刘轩叩响那扇雕花木门时,开门的老人眼中没有一丝惊讶。
“我知道你会来。”老人用印尼语说,侧身让他进屋。
刘轩以流利的印尼语回应:“为您带来了中国的凤凰单丛,听说您喜欢喝茶。”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们没有谈论项目,只是品茶、聊家常、聊村里的历史。刘轩了解到这个村庄曾因十年前一家外国矿业公司的开采而失去了一片神圣的林地,自此对任何外来开发都充满戒心。
“长老,我不愿欺骗您。”刘轩终于将茶杯轻轻放下,“我是为电力项目而来。”
阿贡脸上的皱纹微微收紧:“那么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有不同。”刘轩平静地说,“我愿意倾听您真正担忧的是什么。”
“铁塔会阻挡祖灵望向大海的视线,会切断他们与我们的联系。”阿贡的眼神变得锐利,“你们只相信肉眼可见的东西。”
刘轩沉思片刻,从包里取出图纸:“如果我们将直线排列改为弧形绕开村庄视野,并且在你们每年祭祀的方向不留任何铁塔,是否可以?”
阿贡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位中国人会提出调整设计。
“但这会增加你们的成本。”
“比起与你们的友谊,这点成本不算什么。”刘轩真诚地说。
谈判持续了两周。刘轩不仅调整了线路设计,还提议在项目建设后为村庄免费接通电力,并培训两名本地年轻人作为线路维护员。签约那天,阿贡拉着刘轩的手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既坚定又尊重的外国人。”
项目危机化解,刘轩却病倒了——连日的高强度工作和气候不适让他发起高烧。躺在临时宿舍里,他接到妻子发来的视频通话。屏幕上,五岁女儿嘟着嘴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的舞蹈表演?”
“很快,宝贝,很快。”他强打精神,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结束通话后,他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那扇叶,不停旋转,为他人送去凉风,却无人知晓电机内部的磨损。
项目部的小李送来晚餐时,发现刘轩已经睡着,手里还攥着女儿的照片。年轻人轻轻为他盖上薄被,注意到刘轩床头那本被翻旧了的《地方文化与传统》,书页间贴满了彩色标签。
“刘总真是个怪人,”小李后来在食堂对同事说,“明明可以靠技术吃饭,偏要钻研这些文化人类学的东西。”
同事笑道:“所以他是‘问题解决者’,而我们只是工程师。”
次日清晨,刘轩的热度刚退,又一场危机接踵而至——项目所需的特种电缆在运输途中被海关扣留,理由是文件不全,而负责此事的德籍项目经理汉斯与海关官员发生了激烈争吵。
刘轩立即驱车赶往海关。办公室里,汉斯正满脸通红地用德语大声争辩,印尼海关官员则面色铁青,手指不停敲打桌面。
“请允许我为我们同事的不当言辞道歉。”刘轩用印尼语平静地说,同时微微躬身。然后他转向汉斯,用德语说:“汉斯,能去检查一下我们卡车上的货物固定情况吗?”
支开汉斯后,刘轩转向官员,没有继续争辩文件问题,而是聊起了墙上照片中那位官员与家人的合影。十分钟后,气氛明显缓和。刘轩这才提出:“关于缺少的文件,我们可以在两小时内补办完毕,同时愿意支付适当的保管费,您看这样是否符合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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