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站在国际工程部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划破迪拜黄昏。这座沙漠中的奇迹之城正在渐次亮起灯火,像散落的金色珠宝。再过四小时,她负责的哈西亚变电站项目视频会议就要开始,这是她带领团队攻坚两个月的成果。
“许工,阿联酋那边的技术文件都准备好了吗?”部门副主任张志峰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关切。
许宁转身,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全部就绪,今晚的会议不会有问题。”
这是她入职XX电力设计院的第七年。从初出茅庐的留学生成长为国际工程部的骨干,“靠谱”是贴在她身上最醒目的标签。无论多复杂的海外项目,只要交到许宁手里,总能按时甚至提前交付。这份靠谱让她迅速获得晋升,也让她成了部门里最容易被“拿捏”的人。
“那就好。”张志峰拍拍她的肩,“对了,市场部那边临时需要一份东南亚电力标准分析,明早就要。想来想去,只有你能搞定这种急活。”
许宁心里一沉,今晚的视频会议结束恐怕已是深夜。“张主任,我明早还要准备哈西亚项目的第二阶段方案——”
“能者多劳嘛。”张志峰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你是部门的顶梁柱,能者多劳。”
能者多劳。这句话许宁听了太多次,几乎成了她职场生涯的魔咒。
回到工位,她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复杂的电路图。那些交错的红蓝线条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一团乱麻。桌上那盆绿萝是她从国内带来的,在迪拜的空调房里顽强生长,叶片却始终泛着不健康的黄色,如同她在这个职位上日渐消耗的热情。
她想起三年前刚接手第一个国际项目时的兴奋。那时她以为专业能力就是一切,把每个项目都当作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她的报告总是无可挑剔,她的设计方案总能精准满足客户需求。渐渐地,“找许宁”成了解决所有难题的标准答案。
“又被张主任塞活了?”同事李薇端着咖啡路过,瞥见她屏幕上新打开的文档,“你也太老实了,什么活都接。”
许宁苦笑着敲击键盘。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被“拿捏”?只是每次想要拒绝时,那个“靠谱”的人设就像无形的枷锁,让她开不了口。
深夜十一点,与阿联酋的视频会议顺利结束。客户对方案非常满意,甚至主动提出考虑将后续三个相关项目也交由他们负责。团队成员欢呼雀跃,许宁却感到一阵眩晕——连续三周每天只睡四小时的疲惫终于袭来。
“大家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她强打精神说。
办公室渐渐空了下来,只有许宁的工位还亮着灯。她需要完成那份突如其来的东南亚电力标准分析。窗外的迪拜已沉入深夜,霓虹灯却依然执着地闪烁,像这座城市的眼睛,永远不肯完全闭上。
她打开音乐播放器,肖邦的夜曲缓缓流淌。这是她在莫斯科留学时养成的习惯,古典音乐能让她在焦躁时平静下来。音符如月光般洒落,她忽然想起导师曾经说过的话:“技术人员的悲哀,是把所有问题都当成技术问题来解决。”
当时她不以为然,现在却品出了其中的滋味。
凌晨两点,分析报告终于完成。许宁关掉电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从国内发来的消息:“宁宁,别太累着自己。你爸说好久没收到你照片了,发几张近照吧。”
她愣了片刻,翻遍手机相册,竟找不到一张近期的工作照——她总是那个在后面协调一切的人,从不出现在镜头前。
回公寓的出租车上,许宁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思绪飘回了刚入职的时候。那时部门里有一位姓赵的前辈,能力出众,是大家公认的技术大拿。无论多难的项目,只要赵工出马,必定迎刃而解。领导赏识,同事依赖,他是部门里最“靠谱”的人。
然后呢?许宁突然意识到,赵工在三年前调去了下属分院,名义上是“技术支援”,实则是被边缘化。据说是因为他太过专注于技术,不懂“大局”,在一次重要会议上直接指出了领导决策的失误。
“你的靠谱,要有限度。”赵工离职前曾对她说过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第二天清晨,许宁破天荒地迟到了半小时。她径直走进张志峰的办公室:“张主任,东南亚电力标准分析已完成并发您邮箱。同时我需要说明,今后若非紧急情况,我将不再接受这种临时加派的任务。”
张志峰惊讶地抬起头:“许工,这是怎么了?能者多劳嘛。”
“我的‘能’,应该用在真正重要的项目上。”许宁平静地回答,“哈西亚项目进入第二阶段,我需要集中精力。如果您觉得其他同事无法完成市场部的需求,我建议加强相关培训,而不是永远依赖个别人。”
说完这些,她轻轻带上门。手心里全是汗,心却异常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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