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秋,总带着一种锋利的温柔。金灿灿的梧桐叶,像被时光淬炼过的铜片,一片片旋落,偶尔“啪”地一声贴在窗玻璃上,短暂地定格,仿佛命运在窥探,随即又被风无情卷走。XX电力设计院国际工程部的办公室内,恒定的空调风吞没了窗外的季节感,只剩下显示器幽蓝的光、键盘低沉的敲击声,以及一种无声涌动的暗流。
孙伟华就坐在这片暗流的中心漩涡旁——那个阳光步履蹒跚,最终无力抵达的角落隔间。他的屏幕上,巴基斯坦恰希玛核电站二期的输电系统拓扑图正缓缓旋转,无数线条交织、缠绕、迸裂,又重组,像一幅极繁复的、拥有生命的神经网络,也像极了他此刻内心错综复杂的思绪。
距离最终方案评审,还有整整七十二小时。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指尖冰凉。
第一章:蜜糖与蛛网
三个月前,当他以清华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怀揣着“点亮世界角落”的理想踏入这间办公室时,这里曾是铺满阳光的坦途。
系统室主任王建国,一位总能把昂贵西装穿出褶皱感的中年男人,亲自拍着他的肩膀,笑容像被熨斗烫过一样平整温暖:“小孙啊,名校高材生!来了就好,咱们国际部就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放手干,有我给你兜着底!”
那双手,当时感觉是那么有力,充满了前辈的期许与支持。
技术处处长李曼莉,则像一枚精心打磨过的玉石,优雅而温润。她端着精致的鎏金茶杯,将一摞厚厚的“内部资料”塞到他怀里,语气带着过来人的体贴:“伟华,这些都是咱们院多年海外项目的经验总结,精华都在里面了。你刚来,多看看,少走弯路。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那些装帧精美的资料,曾让他如获至宝,夜以继日地研读,并将其中的“经验”奉为圭臬,融入到他最初的设计方案中。
现在回想,那或许不是捷径,而是被精心标记过的、通往陷阱的路标。他就像一只懵懂的飞虫,一头撞进了早已编织好的、沾着蜜糖的蛛网。
转折发生在一个加班的深夜。他返回办公室取遗忘的移动硬盘,却在虚掩的资料室门缝里,看到了迥异的一幕。王建国和李曼莉头几乎碰在一起,正在翻阅的,正是他那些布满详细计算手稿的原始图纸。角落里的碎纸机发出低沉的、满足的嗡鸣,吞食着一些他看不清内容的纸张。李曼莉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任何平日的温和,只有一种冷静的、近乎残酷的审视。那一刻,孙伟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悄然爬升。
第二章:孤岛与暗礁
自那以后,空气仿佛悄然变质。
他精心准备的阶段性汇报,在会议上被王建国以“思路清奇,但略显理想化”轻描淡写地搁置。他提出的技术质疑,会在李曼莉那里变成“年轻人有想法很好,但要结合实际,我们过去的经验表明……”的长篇大论。那些曾经和蔼可亲的同事,仿佛集体接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开始与他保持微妙的距离。
他的工位,成了办公室里的孤岛。
东侧,以王建国外甥为首的“关系户”项目组,时常围着咖啡机爆发出心照不宣的哄笑,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这个方向。西边,那些资历更老的工程师们,则用更密集的键盘敲击声,筑起一道事不关己的隔音墙。传递文件时偶尔相触的指尖,会像触电般迅速弹开;午餐时食堂里他坐下的餐桌,周围的人会很快寻借口离开。
最让他心寒的是张昊。这个他亲手从实习生中挑选、倾注心血指导的年轻人,曾经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如今,却越来越多地出现在王建国的办公室,偶尔投向他的目光,混杂着愧疚、闪躲,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
某个加班至凌晨的夜晚,孙伟华在茶水间加热便当。微波炉单调的嗡鸣声中,隔断外飘来了李曼莉和王建国清晰的低语。
“……还是太嫩,跟他那个不识抬举的导师一个德行。”李曼莉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当年他导师不就是仗着技术好,不把领导放在眼里,最后怎么样?档案科清净,适合养老。”
王建国低笑一声,带着猫玩弄老鼠的戏谑:“让他再飞一会儿。飞得越高,摔得越重。终审汇报,就是见他真章的时候。巴方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微波炉“嘀”地一声尖啸,打断了他血液凝固的倾听。他打开炉门,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些精心算计的嘴脸。便当盒里,昨晚女友精心准备的清蒸鲈鱼已经凉透,腥气混杂着辣椒的灼热感,哽在他的喉头。他想起女友几天前发来的微信,那时他正为方案焦头烂额:“你们单位李处长突然加我微信,聊了几句,说要给我介绍她侄子认识,说是什么海归精英……”
原来,孤立无援的境地,是需要这样精心布局、全方位构筑的。
第三章:背叛与证据
汇报日前夜,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玻璃幕墙,整座城市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像一幅被水浸污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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