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允礼这些时日没踏出房门一步。
他有些过敏,脸上长了红点,不愿见人,尤其是你。
拒绝了一次,你便再未来问过。
少年抱着白银坐在纱帐里,内心依旧十分渴望你来看他,为此,他一起床便会佩戴好面纱。
你不懂他矛盾的心思。
几日过去,抹完药膏后的脸好了许多,痕迹淡掉。
久允礼对着铜镜确认好几遍,扑了一点粉遮住痕迹,这才换了身宝蓝色的圆领袍出门。
他急于去见你。
可到了院子,推开门却扑了个空。
可疑的是,房中的包袱都不见了。
桌上油纸包好的糕点下压了封书信。
少年漂亮的眉眼眨了眨,表情空白,心中有个猜测。
他抽出那封信,叫身后的青雨收好那包糕点,急切地跑出院子,去寻久雪证明他那荒谬的猜测是假的,顺道问到你的行踪。
久允礼将书信攥得十分用力,一团纸被攥得皱皱巴巴,他的手无意识在颤抖,冒汗,表情却像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寻到正好休沐,在用早膳的久雪。
见儿子一大早过来问安,她十分欣慰,还想将人留下一起用膳。
可没想到,问过安,开口第一句便是“小道士去哪了?”
久允礼极力忍耐着,让语气变得平静,表情温和,不去透露出过分的在意。
久雪端着粥,懵了一瞬,没想到儿子和霁清道人关系如此好。
那也是,两位道人走得匆忙,或许没来得及道别。
她舀了一勺粥喝下,漫不经心道:“霁清道人回去了,小礼既已大好,便不该耽误人家的事。”
霁清跑了?
久允礼眼眸暗了一瞬,霎那间指节握紧发白,继续问道:“回哪里去了?”
久雪眉头轻蹙,有些奇怪地看向他,“白云观。”
少年身子晃了晃,脸色跟着发白,像是过于依赖主人的猫儿,“娘亲,白云观在何处?”
久雪察觉到不对劲,停了用膳,站起身来,“白云观地处何方,无人知晓。”
随后她严肃地看向不远处的青雨,示意他拉自家公子回房,嘱咐道:“小礼,我知她于你有恩,你别怨道人,她与其师兄南颂道人有要事要回道观,兴许有缘会再见的。”
那日,久允礼神似恍惚,脸比纸白,被扶着回到房里,听白银那只猫儿喵呜一声,跳来跳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良久过去,他低声道,:“你娘亲不要你了……”
“她也不要我了……”
明明知晓私奔没有什么好结果,还会吃很多苦头,他还是愿意放弃一切去赌这种可能。
赌你与他站在世俗礼教的界外,与世人为敌,赌那一点点爱意能否打动你。
可你连夜离开了久府,连当面的告别都未有,只留下这单薄的一封书信,写不尽他对你缠绵黏腻的爱意。
时间流逝得很快。
恍惚到了夜里。
青雨默不作声地来去,等到饭菜放凉,他都未曾执其筷子动过一口。
久允礼仿佛一动不动的木头人,四肢僵硬,心亦是冷的。
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少年怔怔摸到脸颊和嘴角冰凉的泪水,舔了一口,好咸好涩。
和在榻上缠绵流出来的泪水不一样。
他尝过你的,稚嫩的少女流出来的眼泪只有一点点,还泛着微甜。
在久允礼看来,心上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青涩,以至于面对世俗总有种天真感,抛弃他时不会权衡利弊,甚至不会考虑到他的心可能会碎掉,人会难受到死掉。
你总是惦记着那两个稚童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却在离开前不曾担心过被你抛下的猫儿,以及榻上相伴多少时日的他,日后难熬的日子。
等待泪水变干。
久允礼终于舍得将榻边那皱巴巴的书信拆开。
这信写得实在随意浅显,比他看过的诗词都要通俗,且画符一把好手的小道士你,写起正经的书信来却显得笔力稚嫩,很是秀气。
[展信佳,致小公子,吾欲回观,不再入世,未曾面别,心中有愧,还望尔日后遇得良人,平安喜乐,病忧不再。]
久允礼死死盯着纸上那几个字,眼泪落到“不再入世”与“遇得良人”八个字上,晕开一片,他眼红了,视线一片雾蒙蒙。
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
他骤然露出一个苍白的冷笑,眉心的那点红越发耀眼,衬得小观音仿佛在悲悯世间。
垂钓者反而被鱼给溅了一身,衣衫被淋湿,狼狈得彻底。
哈哈,这便是他的报应么?
他引诱了身为小道士的你,随后被你毫不留情地抛弃。
……
没多久,久允礼大病一场,烧得糊涂时,嘴里还念叨着“霁清”两字。
前来看病的医者糊涂。
而一旁伺候的青雨却知晓自家公子的苦。
他报给在外等候的家主,苦苦相求,要替自家公子找来心心念念的小道士。
久雪大惊,这下算是明白,心病还须心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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