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都督府衙署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寒意。
李贞坐在主位,面前长案上摊开着几卷刚送来的军报和账册,脸色沉静如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轻响。
刺史张巡坐在下首,花白的眉头紧锁,手中捏着一份粮秣调度回执。
赵猛按剑立于李贞身后,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唯有锐利的目光不时扫过堂下几名神色惶恐的军需官。
“殿下,”张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将那份回执重重拍在案上,“转运使衙门又驳回了我们的加急调粮申请!理由是……‘库储核查未清,需待长安批复’!
这已是本月第三次了!各营存粮已不足半月之用,冬衣棉被更是迟迟未至!再这样下去,莫说抵御突厥,军中怕是就要生变!”
一名负责粮草的参军颤声补充:“启禀殿下,转运使周大人那边…口风很紧,只说按规矩办事,让我们…耐心等待。底下人去催,连门都进不去。”
李贞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周福,王悍的妻舅,长孙无忌的门生,掌管着并、汾数州的粮饷军械调拨大权。
此人果然如张巡所料,开始用最阴险也最有效的手段进行掣肘——以“规章程序”为名,行拖延克扣之实。
军中无粮,人心自乱,届时莫说练兵御敌,他李贞这都督之位能否坐稳都是问题。
“规矩?”李贞轻轻重复了一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是在用大唐的规矩,挖大唐边防的墙角。”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北疆舆图前,目光扫过上面标注的各个关隘和驻军点。
“周福打的什么算盘,本王很清楚。他想用饥寒交迫,逼垮本王的军队,逼本王向他,向他背后的人低头。”
李贞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可惜,他打错了算盘。赵猛!”
“末将在!”
“持本王令牌,即刻从北衙禁军护卫中抽调一队绝对可靠的人马,持本王手谕,分头前往晋阳城内及周边各大私营粮商、车马行,以市价秘密采购粮米、肉干、盐巴及御寒衣物。
数量不必巨大,但要快,要隐秘,首要保障守城巡哨将士及伤病营的基本供给,稳定军心。”
“是!”赵猛领命,毫不迟疑,转身大步离去。
“张刺史,”李贞又看向张巡,“劳烦您亲自出面,安抚各营将领,告知他们粮草不日即到,令其严束部下,绝不可出现抢粮哗变之事。若有异动,军法无情!”
“老臣明白!”张巡重重点头,心中稍安,虽然不知李贞如何变出粮草,但见他如此镇定,必有后手。
安排完应急措施,李贞回到案前,铺开两张信笺,提笔疾书。
第一封是给远在长安的柳如云。
信中详细说明了并州粮草被卡的情由,命她立即动用“东都商社”的全部资金和渠道,以商队名义,从洛阳、江淮等地大规模采购粮食、布匹、药材等军需物资,通过早已打通的隐秘商道,分批秘密运往晋阳。
信中特别强调,行动务必隐秘,避开官方驿站和漕运关卡,宁可多绕远路,也要确保安全。
第二封则是给潜伏在长安的燕青。
指令更为明确: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潜伏力量,全力搜集周福及其党羽贪赃枉法、克扣军饷、勾结地方、欺压百姓的确凿证据。
要求人证、物证、账册、往来书信,越多越好,越详细越好。
一旦得手,不必送回晋阳,直接设法递交给御史台那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御史大夫手中,并巧妙地将风声透给几位与长孙无忌素有嫌隙的清流言官。
两封信以密语写就,用火漆封好,交由心腹信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分不同路线星夜送往长安。
接下来的日子,晋阳城内外,两场无声的战争同时打响。
并州大营中,因有赵猛秘密采购的少量物资及时补充,军心暂时稳住,但杯水车薪,气氛依旧紧张。
王悍及其党羽则暗中散布流言,称晋王殿下年轻识浅,得罪了转运使,导致大家要饿肚子冻死,试图将怨气引向李贞。
李贞对此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只是每日亲赴各营巡视,与士卒同食简陋餐饭,嘘寒问暖,并加速推行新式练兵法,以严格的操练和明确的奖惩转移士兵的注意力,其沉稳如山的气度,反而让大多数将士心生信赖与期待。
而在千里之外的长安,柳如云接到密信后,立刻行动。
她展现出惊人的商业手腕和调度能力,利用商社庞大的网络,数日之内便筹集到首批大批粮草,雇佣了大量可靠的车马和镖局,以多种伪装,如同涓涓细流般,悄无声息地向着并州方向汇聚。
她本人更是亲自坐镇调度,日夜不休。
燕青则如同暗夜中的幽灵,调动了所有潜伏的“暗桩”,或重金收买周府不得志的下人,或深夜潜入相关衙门档案库,或追踪周福心腹的秘密往来……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向周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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