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婕妤所居的玉宸宫偏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雨将至。
王德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大气不敢出,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和殿外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漏声。
刘婕妤背对着他,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梳妆台边缘。
镜中映出的那张娇艳脸庞,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精心描画的柳眉紧紧蹙起,眼中翻滚着惊怒、羞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陈记香铺…低价竞标…宫中流言…”这几个词在她脑中反复冲撞,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
她不是蠢人,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巧合。这是冲着她来的!是有人在暗中布局,要断她的财路,更要打她的脸!
是谁?是哪个不开眼的人敢与她作对?是那些平日里就看她不顺眼的妃嫔?
还是……那个刚刚得了皇后些许青睐,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晋王妃武氏?
一想到武媚娘那张看似恭顺、实则深不见底的脸,刘婕妤心头火起,恨不得立刻撕碎对方。
但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此刻发作不得。
流言已起,低价竞争者已出现,若她再强行压下,坚持用“瑞福祥”那高得离谱的报价,一旦事情闹大,捅到陛下或者皇后那里,她绝对讨不了好!
为了那点钱财,搭上自己的恩宠和前程,得不偿失!
“废物!”她猛地转身,抄起手边的一柄玉如意,狠狠砸在王德身旁的地面上。玉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在殿内格外刺耳,飞溅的碎片擦过王德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王德吓得浑身一抖,伏得更低。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让人家把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才来禀报!”刘婕妤的声音尖利,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个‘瑞福祥’是怎么办事的?
不是吹嘘在长安香市一手遮天吗?怎么会突然冒出个‘陈记’?还让人家把价压得这么低!”
王德颤声回道:“娘…娘子息怒!那陈记…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突然得了大笔钱财支持,备的货色确实上乘,价格又压得极低,分明…分明是冲着挤垮‘瑞福祥’来的!下官…下官实在……”
“够了!”刘婕妤厉声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权衡利弊。眼下最重要的是平息事端,绝不能引火烧身。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决断:“立刻去告诉‘瑞福祥’的东家,这桩买卖,到此为止!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若敢在外胡言乱语,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王德一愣,抬起头,愕然道:“娘…娘子的意思是…不用他家了?”
“还用?怎么用?”刘婕妤冷笑,“难道要本宫顶着‘奢靡无度’、‘勾结奸商’的名声,去保他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让他立刻给本宫消失!至于宫里的采买…”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却不得不咬牙道:“就用那家‘陈记’的报价!不,比他们的报价再低半成!对外就说,少府监精核市价,厉行节俭,为宫中省下了开支!”
这是眼下最能挽回颜面、甚至能捞到一点“贤德”名声的办法。
虽然赚不到那份丰厚的差价了,但至少保住了安全,或许还能在陛下面前落个好。
王德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刘婕妤冰冷的目光逼视下,终究没敢再言,只得叩首道:“是…是!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定将此事办得妥帖,绝不让娘子烦心!”
“滚!”刘婕妤厌烦地挥挥手。
王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刘婕妤粗重的呼吸声和满地的玉器碎片。她看着镜中自己扭曲的面容,越想越气,猛地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全都扫落在地!
“查!给本宫去查!”她对闻声进来的心腹宫女低吼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是哪个人指使的那个‘陈记’?宫里的流言又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娘娘。”宫女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应声退下。
数日后,少府监关于此次祭祀香料采买的公文送到了皇后宫中备案。
公文上写明,经严格核价,择优选用“陈记香铺”所供香料,价比往年节省三成有余,并为彰显节俭,主动再压价半成,共计为宫里节省钱帛若干。
皇后浏览后,微微颔首,对身旁的女官道:“少府监此次办事倒还用心。
虽说往年虚耗了些,如今能及时纠偏,也是好事。”她并未深究往年为何虚耗,深宫之中,有些事点到即止即可。
但这份公文,无疑让她对主持此事(至少在名义上)的刘婕妤观感稍好了几分,甚至还在一次闲谈中,向皇帝随口提了一句“刘婕妤近来似乎也知节俭了”。
消息悄然传开,宫中上下对刘婕妤此番“主动降价”、“为国节俭”的举动,议论纷纷,虽有人怀疑其动机,但明面上,倒是让她赚了些许名声。
而真正知悉内情如武媚娘者,只是淡然一笑,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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