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那场关于盐税的短暂风波,虽渐渐平息,却在大家心里留下了疙瘩。
长孙无忌凭借多年经营的政治能量,轻易将那次不痛不痒的弹劾压了下去,但皇帝李治那看似平淡却隐含不悦的眼神,以及那句“盐政关乎国本,不容有失”,却像一根细刺,扎在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国舅心头。
他回到那座气象森严的府邸,挥退所有闲杂人等,独自坐在书房那方价值连城的紫檀木大案后。
窗外竹林萧萧,映衬得他面色愈发阴沉。
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盐税……弹劾……”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浑浊却锐利的眼中寒光闪烁。他绝不相信那只是个愣头青御史的心血来潮。
这背后,定然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是谁?是哪个不开眼的政敌想借此试探?
还是……那个近来风头渐盛、甚至开始插手宫务和边事供应的晋王妃武氏?
一想到武媚娘,长孙无忌的心头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轻蔑。
一个靠着几分姿色和运气上位的妇人,竟也敢觊觎朝堂风云?
但并州粮草之事,他安插在户部和漕运司的眼线汇报,确实有不明势力绕过常规渠道,将大批物资送入了晋阳城,手法极为隐秘。
若真是此女所为,那她的能量和胆识,恐怕远超自己最初的预估。
“不能让她再这么顺风顺水下去。”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对侍立在阴影中心腹管家吩咐道:“去,给宫里那位递个话,让她安分些,最近莫要再惹是生非。
另外,告诉少府监和漕运司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都给老夫把尾巴夹紧点!盐利固然重要,但若因此惹来陛下猜忌,坏了大事,老夫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是,老爷。”管家躬身应道,悄无声息地退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长孙无忌想暂时收敛锋芒,平息事端,但有人却不愿让这把火就此熄灭。
清宁宫内,武媚娘听完了燕青关于朝会弹劾和长孙府反应的禀报,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果然,老狐狸坐不住了。
但仅仅是一次不痛不痒的弹劾,还远远不够。必须让这火持续燃烧,直到烧穿那看似坚固的堡垒。
“燕青,那些平日里与长孙家不甚和睦、或以清流自居的御史,尤其是……家中曾有子弟在边关服役或对盐政弊端有所了解的,他们的背景、喜好、弱点,都查清楚了吗?”
武媚娘问道,目光落在案头一份燕青刚刚呈上的名单。
“回娘娘,已初步查明。”燕青递上一卷细绢,“其中御史台中丞张文瓘,性情刚直,其侄现任陇右道某军镇校尉,曾因军饷粮草不继而对长孙一系官员颇有微词。
另有侍御史王义方,寒门出身,素以抨击权贵、整顿吏治为己任,曾数次上书言及漕运之弊,皆被长孙一党压下。”
“很好。”武媚娘指尖在张文瓘和王义方的名字上点了点,“苏慧娘近日整理旧档,可曾发现什么与盐务、漕运相关,能指向长孙家下属官员、却又并非直接牵连长孙无忌本人的‘确凿’证据?
比如,某次明显的贪墨记录,或是一次失败的剿匪背后可疑的调令?”
苏慧娘如今已成了武媚娘在故纸堆里的利刃,她闻言立刻从一旁的书卷中抽出一份抄录的文书:“娘娘,确有几处。
贞观十八年,漕运司一名姓赵的押运官,在押送一批江淮盐课入京途中,‘意外’沉船,损失盐课价值五千贯,后查证该官员与长孙家一位远房姻亲过往甚密,但当时此事被漕运司以‘意外’结案。
还有,去岁京兆府一次针对渭水私盐的围剿行动,领兵的校尉临时被换成了长孙家一个门生的妻弟,结果行动前夕消息走漏,盐枭逃之夭夭。”
武媚娘眼中精光一闪:“这些证据,恰到好处。既能刺痛长孙家,又不至于让其狗急跳墙。
燕青,你想办法,将这些信息的‘线索’,通过绝对可靠的第三方,‘不经意’地透露给张御史和王御史。记住,要做得天衣无缝,仿佛是他们自己‘明察秋毫’发现的。”
“属下明白!”燕青领命。
“另外,”武媚娘看向柳如云,“如云,你那边继续给长孙家施加压力。他们不是收敛了吗?那就在盐市上,再点几把火。
可以适当放出风声,就说朝廷即将严查私盐,某些背景深厚的‘大人物’恐怕也护不住手下人了。或者,让几个‘不懂事’的小盐贩,去‘挑衅’一下长孙家暗中控制的盐铺,制造些小冲突,把事情闹到坊间去,越大越好。”
柳如云会意,这是要利用市井舆论,进一步给长孙家制造麻烦:“娘娘放心,搅动市场,制造风声,是商社的拿手好戏。”
接下来的日子里,看似平静的长安城暗流涌动。
御史台内,张文瓘“偶然”从一位退休老吏口中得知了当年漕运沉船案的疑点,联想起侄子在边关的抱怨,顿时怒火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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