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朝会上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在明面上渐渐平息,却在潭底激起了汹涌的暗流。
皇帝李治那句“盐政关乎国本,不容有失”以及其离去时阴沉的脸色,如同一道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位与会重臣的心上,尤其是长孙无忌。
退朝后,几位与长孙家关系密切的官员悄然聚首,神色间都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焦虑。
“陛下此次,似乎动了真怒啊……”一位户部侍郎擦拭着额角的细汗,低声道。
“盐税短缺非一日之寒,为何偏偏此时旧事重提?莫非……有人暗中煽风点火?”另一人目光闪烁,意有所指地瞥向皇宫深处。
长孙无忌面沉如水,手中把玩着一对温润的玉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并未参与讨论,但微眯的双眼中寒光流转,显然也在飞速权衡。
皇帝的态度转变,御史的接连发难,市井流言的精准打击……这一切都透着不寻常。
他嗅到了一丝精心策划的味道。是谁?是朝中那些一直被他压制的清流?
还是……那个刚刚在宫中站稳脚跟,就开始将手伸向朝堂的晋王妃武氏?
“慌什么?”良久,长孙无忌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盐政积弊,人所共知。陛下忧心国事,亦是常情。
我等身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尔等回去后,各自约束门下,近期行事谨慎些,莫要再授人以柄。至于盐务整顿……”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陛下欲行新政,总要有人去做。找个‘合适’的人选,替陛下分忧,也是臣子的本分。”
众人闻言,心下稍安,立刻明白了长孙无忌的意图——推出一个看似得力、实则易于掌控,或随时可以牺牲的“替身”,去接下盐政这个烫手山芋,既可应付皇帝,又能将实际控制权依旧握在手中。
与此同时,清宁宫内,武媚娘也正听着燕青低声禀报朝会细节和长孙党羽密会的风声。
“陛下已然动意,长孙无忌则图谋李代桃僵。”武媚娘听完,唇角微扬,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时机已至,该我们落子了。”
她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先让苏慧娘从文学馆浩如烟海的档案中,调出了近五年来所有与盐铁、漕运、财政相关的官员考核记录、奏对摘要以及地方政绩评述。
她需要找到一个真正合适的人选——不仅要能力出众、清廉刚直,更重要的是,必须与长孙一系素有龃龉,且其家族或师承背景足以让长孙无忌无法轻易拉拢或打压。
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筛选比对,一个名字逐渐清晰起来:裴炎。现任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官阶不高,却以精于筹算、秉性刚烈着称。
他家世清寒,乃科举入仕,因早年一桩漕粮案中不肯屈从上官(长孙门生)篡改账目,而被长期压制,不得升迁。更妙的是,其座师乃已故大儒,与长孙一系在学术政见上素来不合。
此人犹如一块深埋土中的璞玉,对长孙家怀有积怨,又有真才实学,且官卑职小,骤然提拔足以令其感恩戴德,正是执行新政、对抗旧势力的绝佳利刃。
人选既定,武媚娘并未直接向皇帝进言。她深知后宫干政乃大忌,尤其涉及此等要职任命,贸然开口反而适得其反。她选择了更迂回、也更稳妥的路径——通过皇后。
这日午后,武媚娘照例前往立政殿向皇后请安,并回禀近期协理宫务、节俭用度的成效。她特意带上了几卷账册,上面清晰罗列了通过她的改革,为内廷节省下的可观开支。
皇后看着账目,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媚娘真是心思缜密,持家有方。短短时日,便能为宫中省下这许多用度,实属难得。”
武媚娘谦逊垂首:“娘娘谬赞了。妾身只是尽本分而已。如今边关战事未歇,国库吃紧,妾身每思及此,便觉宫中用度能省则省,涓滴亦可汇成江河,或能稍解陛下之忧于万一。”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恰好戳中了皇后忧心国事、体恤皇帝的心肠。皇后叹道:“若是前朝臣工,都能如你这般体恤圣心,为君分忧,陛下又何至于如此劳神?”
武媚娘见时机成熟,故作犹豫片刻,方低声道:“娘娘,妾身近日整理旧档,偶见一些地方盐课收支记录,混乱短缺之处甚多……妾身听闻,昨日朝会上,陛下亦为此事忧心忡忡?”
皇后闻言,眉头微蹙:“确有此事。盐政乃国之命脉,如今弊端丛生,陛下欲行整顿,却苦于……唉,无人可用啊。”她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显然也对朝中局势有所洞察。
武媚娘轻声道:“妾身斗胆,或有一人,或可为陛下试掌此事。”
“哦?”皇后讶然抬眼,“何人?”
“现任户部度支司员外郎,裴炎。”武媚娘语气平稳,“此人妾身略有耳闻,出身寒微,精通筹算,为人耿介,素有清名。
早年曾因坚持账目清明而得罪上官,以致沉沦下僚。然其才学抱负,未尝稍减。盐政整顿,非精通数目、不畏权贵、肯做实事的干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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