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金砖铺地,蟠龙柱巍然耸立,晨光透过高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肃杀。
今日的常朝,气氛格外压抑。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垂首屏息,不少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班首那位面色沉静、闭目养神的赵国公长孙无忌,又飞快地移开,仿佛生怕被那无形的威压所波及。
皇帝李治端坐龙椅之上,冕旒轻垂,遮住了他部分神情,但紧抿的唇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显露出他心绪的不宁。
他刚刚听取了户部关于去岁税收的汇总,情况依旧不容乐观,盐税短缺尤为刺目。
这让他推行新盐法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然而,未等他开口提及淮南试点之事,御史大夫崔敦礼便手持玉笏,迈步出班,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沉痛:
“陛下!臣有本奏!”
李治抬眼:“讲。”
“臣要弹劾新任淮南道巡察盐铁使裴炎!”崔敦礼声音陡然提高,“裴炎此人,性情乖戾,刚愎自用,在户部任上便屡与同僚争执,目中无人!
如今陛下授以重任,其尚未赴任,便已在京中大肆宣扬所谓‘新盐法’,言辞激烈,抨击现行盐政一无是处,更公然诋毁诸多为朝廷效力多年的盐务官员为‘国之蛀虫’!
此举不仅寒了百官之心,更引得淮南等地盐务衙门人心惶惶,恐其尚未到任,已先激起变故,于国于民,有百害而无一利!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另选贤能!”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立刻有几名官员出列附和:
“臣附议!裴炎资历浅薄,恐难当此大任!”
“陛下,盐政关乎稳定,岂能交由一介狂生操弄?”
“所谓新法,闻所未闻,恐是纸上谈兵,徒增混乱!”
声浪一波高过一浪,目标直指裴炎,言辞激烈,仿佛裴炎已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李治面色一沉,正欲开口,又一位重量级人物——中书侍郎李义府出列了。他素以笑面虎着称,此刻脸上却带着忧国忧民的凝重:
“陛下,崔大夫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裴炎之事,尚可斟酌。然臣所虑者更深。
新盐法草案,臣亦有所耳闻,其中‘盐引’、‘平准’之策,看似新颖,实则…颇有逾越祖制、与民争利之嫌。
且闻此草案,并非出自中书门下熟谙政务之臣工之手,而是源于后宫…些许风闻臆测之言。”
他话语微微一顿,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屏风方向(虽知武媚娘今日并未在帘后),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陛下,妇人干政,素为祖训所禁。
如今竟以深宫之言,动摇国本,此例一开,恐非国家之福啊!臣斗胆揣测,晋王殿下远在边关,若知朝中因……内帷之言而引发动荡,致使边军粮饷筹措再添变数,不知该作何想?
臣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暂缓此议,交由三省详加审议。”
“臣附议!”
“陛下三思!”
更多官员站了出来,言辞更加露骨,已将矛头隐隐指向了晋王妃武氏,甚至暗示晋王李贞可能与此有关联内外勾结!
攻势如同狂风暴雨,骤然袭来!
他们不仅否定了裴炎,更将新盐法斥为异端邪说,最终将祸水引向武媚娘,扣上了“后宫干政”、“动摇国本”甚至可能影响边关稳定的大帽子!
这是要将新法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更是要将武媚娘置于死地!
龙椅之上,李治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他握着扶手的指节微微泛白。他料到会有阻力,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击如此迅猛、如此狠辣,直接攻击法理根基和人伦大防!尤其是牵扯到远在并州苦战的李贞,这简直是在戳他的肺管子!
屏风之后,虽空无一人,但清宁宫中,武媚娘几乎在第一时间便通过心腹宦官收到了朝堂上的消息。她坐在书案前,听着翡翠略带惊慌的禀报,面色沉静如水,唯有搁在案下的手,悄然攥紧了衣袖。
来了!长孙无忌的反击,果然雷霆万钧,毫不留情!这已不仅仅是政见之争,而是赤裸裸的你死我活的倾轧!
“娘娘,如今可如何是好?陛下他……”翡翠声音发颤。
武媚娘抬起眼,目光中不见慌乱,反而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慌什么?他们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他们怕了。陛下圣心独断,岂会因几句危言耸听就改变主意?”
她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知形势万分危急。长孙党羽树大根深,今日群起而攻之,给皇帝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若不能尽快破局,即便皇帝强行推行,新法也将举步维艰,而她本人,更可能因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必须反击!而且要快!要狠!必须打中他们的要害,让他们自顾不暇!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燕青如同幽灵般闪入室内,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疾步上前,压低声音道:
“娘娘!紧急消息!”
武媚娘目光一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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