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药香与龙涎香的气息交织,沉滞而压抑。
皇帝李治半倚在龙榻之上,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呼吸间带着沉重的杂音,昔日锐利的目光如今显得涣散而疲惫。
一场宫变惊魂,一场肃杀清洗,如同两记重锤,彻底击垮了他本就时好时坏的健康。
风疾之症来势汹汹,令他头痛欲裂,四肢麻痹,甚至连批阅奏章都变得困难重重。
榻前,几位重臣垂手肃立,气氛凝重。
长孙无忌位列文官之首,眉头紧锁,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心中所想。几位宗室亲王和武将则面带忧色,不时交换着焦虑的眼神。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此刻内外初定,暗流犹存,皇帝骤然病重,无疑给刚刚经历动荡的大唐朝廷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李治艰难地抬起眼皮,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站在武将班列最前方的李贞身上。
李贞一身亲王常服,身姿挺拔,眉宇间既有军旅磨砺出的刚毅,又多了几分历经风波后的沉稳。
“朕……朕躬不豫,恐难理万机。”李治的声音虚弱而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储君年幼,国事……不可荒废……”
他停顿片刻,喘息了几下,才继续道:“晋王李贞,克定边患,肃清宫闱,忠勇可嘉,才略……足堪重任。朕决意,即日起,由晋王监国,总领……百官,处置军国要务……”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虽然众人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皇帝下旨,仍感震撼。监国之权,非同小可,几乎等同于代行皇权!
长孙无忌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袖中的手指悄然攥紧,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李贞立刻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沉凝:“陛下!臣弟年轻识浅,恐难当此重任!恳请皇帝以社稷为重,安心静养,早日康复。朝中尚有长孙相公及诸位老成持重的大臣,可……”
“不必……推辞了。”李治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虽然虚弱,却仍是天子之威,“此乃……非常之时,朕意已决。望你……勤勉克己,公忠体国,勿负朕望。”
“臣弟……遵旨!”李贞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首,肩头仿佛压上了千钧重担。
李治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一旁侍立的皇后和几位高阶嫔妃,最后定格在武媚娘身上。
武媚娘今日穿着一身庄重的深青色宫装,站在皇后侧后方,低眉顺目,姿态恭谨。
“皇后体弱,六宫之事……恐难周全。”李治缓缓道,“晋王妃武氏,聪慧敏达,处事公允。朕命你……协理六宫,辅佐皇后。
另,朕养病期间,宫内一应紧要文书奏报,可先送呈清宁宫,由武氏初步阅览,整理摘要,再报于朕或……监国亲王。”
这道旨意,比之前一道更加石破天惊!协理六宫已是莫大权柄,更关键的是“阅览文书奏报,整理摘要”!
这等于赋予了武媚娘直接接触、甚至初步处理朝廷政务的权力!
虽名义上是“初步阅览整理”,但谁都知道,这“摘要”如何做,重点如何取舍,足以影响最终的决策!
这是前所未有的破格之举,几乎是将半个“内相”之权,交到了一个后宫女子手中!
殿内众臣,尤其是那些以长孙无忌为首的老派臣子,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不少人嘴唇翕动,似欲出言反对。
武媚娘心中剧震,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随即立刻跪伏于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坚决: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臣妾愚钝,乃一介妇人,岂敢僭越,干预朝政?此乃祖宗家法所不容,臣妾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的反应极快,态度恭顺无比,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抬了出来,全然一副被这巨大恩宠惊吓到的模样。
李治看着她,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有欣赏,有试探,或许还有一丝别无选择的无奈。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朕信你……懂得分寸,能为朕分忧。此事……不必再议。”
“陛下……”长孙无忌终于忍不住,上前半步,躬身道,“陛下,王妃贤德,然参政之事,关乎国体,恐惹非议……”
“非议?”李治忽然提高了一点声音,虽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愠怒,“若非媚娘机警,八弟果决,朕早已……咳咳……早已毙于逆党之手!如今朕病体如此,尔等……是要朕事必躬亲,活活累死吗?!”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宦官连忙上前伺候。
皇帝这番近乎直白的斥责,让长孙无忌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脸色青白交加,只得躬身退下:“老臣……不敢。”
“都……退下吧。”李治无力地挥挥手,闭上眼睛,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已耗尽,“八弟,媚娘……留下。”
“臣等告退。”众臣心情各异地躬身退出大殿。
空荡的殿内只剩下皇帝、李贞和武媚娘三人,气氛依旧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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