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晋王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静得能听到灯花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巨大的北疆舆图铺满了整个地面,李贞一身戎装未解,单膝跪在图前,指尖重重划过云州、朔州、并州一带,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如铁。
案几上,堆叠着兵部、户部刚送来的紧急文书——调兵函、粮草调度草案、将领任免建议……
每一份都关乎这场突如其来的北疆大战的成败。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书房门被推开,武媚娘端着一盏参茶走了进来。
她未着华服,只一身素净的深青色襦裙,发髻简单绾起,脂粉未施,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沉静与锐利。
武媚娘将茶盏轻轻放在李贞手边,目光落在满地的舆图上, 沉默了一会。
“各路府兵调动如何?”她轻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李贞没有抬头,手指点着地图上一处关隘:“关中、河东十二卫府兵已奉令开拔,然集结、整备、行军,至少需十日方能抵达前线。云州告急,恐等不了那么久。”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粮草更是棘手,户部核算,现有仓廪存粮,仅够支撑大军一月之用。后续粮秣征集、转运,困难重重……”
“粮草之事,我来督办。”武媚娘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我已让柳如云动用所有商社渠道,高价收购河北、河南民间余粮,直接运往太原仓。
另,已奏请皇后娘娘懿旨,开放部分宫中内帑和义仓,充作军资。十日内,首批三万石军粮必达并州。后续粮草,绝不会断。”
李贞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烛光下,她面容沉静,眼神坚定如磐石。他知道,她说得出,便一定做得到。
这绝非空口承诺,而是基于她数月来协理政务、梳理经济、编织出的那张庞大而高效的关系网络与执行能力。
“媚娘……”他站起身,握住她微凉的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深沉的呼唤。
此刻,任何感激的话语都显得苍白。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寻常夫妻的情爱,而是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同盟。
“殿下不必多言。”武媚娘反手握紧他,目光灼灼,“北疆烽火,系于你身。长安朝堂,交给我。你只管在前线放手一战,荡平寇虏!后方若有丝毫差池,唯我是问!”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魄力与担当。
李贞心中激荡,重重点头:“好!有你在长安,我无后顾之忧!”他拉着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涌入,带着初夏微凉的气息和远处隐约的打更声。两人并肩而立,望向北方漆黑如墨的夜空,那里是烽火连天的战场。
“此战若胜,”李贞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突厥百年之内,再无南侵之力!我大唐北疆,可获长久太平!”
“此战必胜!”武媚娘语气斩钉截铁,“殿下携大胜之余威,将士用命,朝廷全力支持,没有不胜之理!”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待殿下凯旋之时,声望必将如日中天。这长安城……也该换一番气象了。”
李贞心中一震,自然明白她话中深意。
皇帝病重,朝局晦暗,此战之后,无论是为江山社稷,还是为自身安危,他们都必须掌握绝对的主动权。那双望向北方的眼眸中,除了保家卫国的决绝,更燃起了对至高权柄的炽热野望。
“待我归来。”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翌日黎明,朱雀大街两侧,人头攒动,万民空巷。晋王李贞再次披甲执锐,亲率精锐禁军,誓师出征。阳光洒在他明光锃亮的甲胄上,熠熠生辉,如同战神临凡。百姓欢呼雀跃,箪食壶浆,送上最真挚的祝福与崇敬。
武媚娘身着亲王正妃礼服,与皇后及一众宗室命妇,立于宫城朱雀门之上,为大军送行。她仪态端庄,面色平静,唯有在目光与马背上回首的李贞交汇时,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难以割舍的柔情与刻骨的坚定。
战鼓擂动,号角长鸣。大军如同黑色的洪流,缓缓启动,向着北方开拔。李贞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烟尘之中。
送行的人群渐渐散去。武媚娘站在原地,直至最后一面旌旗消失在视野尽头。她脸上的柔和平静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锐利光芒。
她霍然转身,裙裾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声音清晰而冷静地对身后侍立的翡翠、苏慧娘道:“回宫。传令:即刻起,所有发往中书门下的奏章副本,一律直送清宁宫偏殿。
召户部、工部、漕运司主事,于一个时辰后,至两仪殿偏殿禀报军粮筹备、器械打造、物资转运详情。另,让燕青来见我。”
“是!娘娘!”众人凛然应命,瞬间感受到一种不同于以往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站在男人身后、需要借助丈夫权柄的晋王妃。她将以自己的名义,自己的意志,真正掌控这座帝国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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