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务挺率领的数万精锐如期誓师北上,旌旗猎猎,鼓角喧天,带走了长安城大半的注意力与期盼。然而,对于坐镇中枢的武媚娘而言,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大军远征,粮草为先。这条从关中、河东通往北疆朔风凛冽之地的补给线,就是大军的生命线,也是朝堂之上无声战场的最前沿。
政事堂偏殿内,灯火彻夜未明。
武媚娘几乎将内书房搬到了此处,巨大的北疆舆图与漕运水利图并排悬挂,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路兵马行进路线、粮草囤积点以及运输节点。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茶香以及一种紧绷的焦虑感。
最初的几日,各项调度似乎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但很快,各种“意外”便如同雨后毒蘑菇般,接连不断地冒了出来。
“娘娘!”户部侍郎裴炎步履匆匆地闯入,额上带着细汗,声音急促,“潼关仓递来文书,言称近日多雨,道路泥泞,原定昨日发往太原的三千石军粮,车马难行,恐需延误五日!”
“娘娘!永丰仓急报!仓廪吏员与押运民夫发生械斗,数人受伤,粮车堵塞仓门,今日无法装运!”
“工部呈报,渭水桥年久失修,需紧急加固,所有重载漕船暂停通行三日,以待检修!”
“兵部武库诉苦,箭矢、革甲库存清点缓慢,且多有锈蚀破损,需时间整修调配……”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理由五花八门,看似合情合理,却都精准地卡在了后勤调运的关键环节上。拖延,无处不在的拖延!
裴炎、以及被武媚娘临时抽调来协理的苏慧娘等人急得嘴角起泡,他们分明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阻力,正在各个环节悄然发力,迟滞着一切。
武媚娘坐在案后,听着禀报,面色沉静如水,唯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案面,发出极轻的嗒嗒声,显露出她内心的冷冽。
“道路泥泞?”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裴炎,“裴侍郎,本宫记得,去岁关中大旱,今春虽有降雨,何至于让官道泥泞到车马难行五日之久?
着令潼关守将,即刻派兵协助清路,征调当地民夫,铺设碎石木炭,限两日内必须通车!延误者,以贻误军机论处!”
“械斗?”她冷哼一声,“永丰仓守将是干什么吃的?立刻将涉事仓吏羁押,另派得力干员接管,弹压民夫,今日日落前,粮车必须上路!”
“渭水桥检修?”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早不修晚不修,偏偏此时修?传令工部,征发京兆府所有熟练工匠,日夜赶工,限一日内完成加固!同时,启用备用码头和渡船,分段转运,不得停歇!”
她的命令一条接一条,精准、果决,毫不拖泥带水,瞬间将那些看似“合理”的借口撕得粉碎。
她甚至能准确说出潼关至太原官道历年雨季的通行情况、永丰仓的日常管理章程、以及渭水桥上次大修的具体年份和承建工匠名字!其洞悉细节的程度,令所有听令的官员脊背发凉,再不敢心存侥幸敷衍。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表面的拖延被强行破除,更深层的黑手开始浮现。
这日,武媚娘亲自核查兵部武库送来的军械拨付清单。
苏慧娘捧着一册刚送来的账目,眉头紧锁:“娘娘,武库拨付的三棱箭镞十万枚,账目清晰,但实际验收时,发现约有三分之一的箭镞质地酥脆,锻打不匀,恐是次品。
另有革甲两千领,皮质暗沉,鞣制不佳,甲片串联的牛筋也多有老化。”
武媚娘眼神一寒:“将武库郎中给本宫叫来!”
兵部武库郎中连滚带爬地赶来,跪在地上,浑身筛糠般颤抖。
武媚娘将一支劣质箭镞掷到他面前,声音冰冷如铁:“解释。”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郎中磕头如捣蒜,“库……库存积压已久,难免……难免有疏漏……下官……下官立刻派人重新筛选,补齐良品!”
“疏漏?”武媚娘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宫看你不是疏漏,是心漏!是良心让狗吃了!前线将士用命搏杀,尔等竟敢以次充好,克扣军资!
这箭射不穿敌人的皮甲,这甲挡不住敌人的弯刀,你是要让大唐的儿郎们去送死吗?!”
她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和凛然杀气,震得那郎中几乎瘫软在地。
“来人!”武媚娘厉声道,“将武库郎中革职查办,交御史台严审!兵部尚书御下不严,罚俸半年!
即刻从将作监、少府监抽调工匠,入驻武库,连夜赶制、检修军械,缺额部分,由内帑拨银,向长安信誉良好的民间匠坊采购!三日之内,必须补齐所有缺额良品,运抵前线!”
雷霆手段之下,武库风气为之一肃。
紧接着,漕运司的问题也彻底爆发。裴炎核查漕粮运输损耗时,发现报损数额高得极不寻常,远超定例。
武媚娘亲自调阅了近三年的漕运账册,运用苏慧娘惊人的心算能力,进行交叉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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