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的喜悦尚未在长安城上空完全散去,首次大朝会的肃穆气氛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充满敌意的进谏打破。
太极殿内,香烛缭绕,新制的龙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年幼的皇帝端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略显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御史大夫王珪手持笏板,大步出列。
他并未如常奏事,而是直接跪倒在地,声音洪亮却带着一股刻意营造的悲愤,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臣,御史大夫王珪,冒死启奏摄政王殿下!”他重重叩首,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殿下!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正需殿下励精图治,亲贤臣,远小人,重整朝纲,以安社稷啊!”
李贞眉头微蹙,沉声道:“王御史有何事,但奏无妨。”
王珪用袖袍拭了拭眼角,声音愈发激昂:“殿下!祖宗之法不可废,纲常伦理不可乱!然则,臣观近日朝局,深以为忧!
妇人干政,牝鸡司晨,此乃取祸之道,古有明训!汉有吕后乱政,几倾刘氏社稷;北魏胡太后专权,致令河阴之变,宗庙丘墟!此皆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他的话语瞬间在朝堂上激起议论!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端坐一旁、神色平静的武媚娘。
王珪继续慷慨陈词,句句如刀:“如今,殿下摄政,乃国之柱石。然则,军国要务,机要文书,何以皆经妇人之手?
朝堂议政,何以常有巾帼之声?此非仅违祖制,更是亵渎朝纲,混淆阴阳,长此以往,臣恐朝堂将不似朝堂,国将不国啊!殿下!
为大唐万年基业计,为天下臣民之心计,臣恳请殿下,明察秋毫,肃清宫闱,还政于朝堂公议,使贤士大夫各司其职,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臣附议!”王珪话音未落,御史赵永胜立刻出列跪倒,他虽是长孙党余孽,此刻却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忠臣模样,“王妃娘娘虽有微劳,然妇人预政,终非长久之计。
殿下英明神武,正当亲揽朝纲,岂可久假于妇人之手?此非但不能彰显殿下威德,反易滋生弊端,授人以柄啊!”
“臣等附议!”
“请殿下亲贤臣,远女谒!”
“肃清宫闱,以正视听!”
刹那间,二三十名官员纷纷出列,跪倒在地,形成一股巨大的请愿浪潮。
这些人中,有长孙无忌的旧部门生,有对武媚娘改革不满的保守派,也有被暗中煽动、不明就里的中间派。
他们言辞恳切,引经据典,将“妇人干政”的危害提升到了动摇国本的高度,气势汹汹,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只剩下这些官员激昂的谏言和叩头之声在回荡。龙椅上的小皇帝被这阵势吓得缩了缩脖子。珠帘后的太后(原来的皇后)更是紧张地攥紧了帕子。
李贞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铁青中透着一丝苍白。他万万没想到,在新朝首次大朝会上,竟会遭遇如此规模的、直指武媚娘的集体逼宫!这些言论,看似冠冕堂皇,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让他一时难以直接驳斥。
若强行压制,必被扣上“昏聩”、“宠信妇人”的帽子;若妥协,则武媚娘权威扫地,新政必将受阻,他这摄政王也将威严尽失。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身旁的武媚娘,带着一丝犹豫和询问。
武媚娘端坐在那里,自始至终,面色平静如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些恶毒的攻击和汹涌的敌意,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跪地泣谏的官员,目光如同深潭,不起波澜。
待到喧哗声稍歇,她才微微抬起眼,看向李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超然的平静:“王爷,诸位大人忧国之心,其情可悯。然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岂可泥于古制?汉之吕后,北魏胡后,其祸不在妇人参政,而在其私心自用,祸乱朝纲。
妾身协助王爷处理政务,一为分忧,二为社稷,事事皆循章法,件件请示王爷定夺,何来‘干政’之说?莫非在诸位大人眼中,为国效力,还分男女不成?”
她并未直接反驳“妇人干政”的论调,而是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目的”与“行为”本身,避开了道德陷阱。
接着,她话锋一转,语气略带嘲讽:“如今北疆未靖,吐蕃虎视,漕运待兴,百废待举。王爷日理万机,辛劳异常。
诸位大人若有良策妙计,能解朝廷燃眉之急,何不直言?何必在此空谈古训,徒扰圣听?若只因妾身乃女流,便否定一切辛劳,岂非因噎废食,寒了天下为国效力者之心?”
这一番话,避实就虚,以“实务”对抗“空谈”,将对方的攻击化解于无形,更反将一军,指责对方不顾国事,只知内斗。
赵永胜等人被她问得一滞,一时语塞。王珪梗着脖子道:“王妃娘娘巧言令色!纵有微劳,亦不可坏祖宗法度!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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