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倪胡子的山寨,一行人不禁唏嘘不已。原本以为最难啃的骨头,竟以近乎滑稽的方式收了场,让人一时恍惚,仿佛方才剑拔弩张的场面只是一出编排拙劣的戏。
秋风掠过山岗,吹得残叶簌簌作响,也吹散了弥漫在山寨中的紧张气息。张天落长长舒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觉得自己解脱了。
玄矶子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模样,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腰杆挺得笔直。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随风轻扬,竟真显出几分仙风道骨。“啧啧,这骑马啊,讲究的是个人马合一……”老道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眼角眉梢写满得意。
张天落心中骂道:刚才不知道是谁在山寨里腿软得差点跪地上,这会儿倒装起大尾巴狼来了。
前方不远处,昙花与墨家女子黑土童共乘一匹白马。少女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微微发白。黑土童坐在她身后,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不时发出轻轻的惊叹。
嬴无疾与张天落并辔而行,马蹄声在寂静的山道间格外清晰。向来从容的他,眉宇间却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
“你要去长城?”张天落打破沉默,语气平静而笃定,“你不回去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他看得清楚,嬴无疾身上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远不止是身体的劳累。
嬴无疾轻叹一声,目光投向远处层叠的山峦:“朝代流浪最耗精神。我已历经两次,实在……没有力气再穿回去了。”他顿了顿,唇角浮起苦笑,“每次穿越,都像是把魂魄撕下一部分,留在时空的缝隙里。”
张天落默然。他自己就是穿越者,怎会不知其中滋味?那些丢失的记忆碎片、深夜袭来的恍惚感,都是穿越付出的代价。而他这个不断循环的异数,更是尝尽了苦楚。
“在陛下和你之间,我们不站立场。”嬴无疾声音低沉,“况且,陛下也根本不需要我们站队。”
始皇帝确实是穿越中的一个变数。一切只因为张天落在循环刺秦中意外发现了那个箱子的秘密,引得这位千古一帝痴迷于篡改历史的轨迹。但张天落比谁都清楚,历史如同奔流的大河,纵使暂时改道,终将回归原轨——一切挣扎,终究是徒劳。
“昙花怎么办?”张天落转开话题,目光落向前方马背上的少女,“送她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嬴无疾随之望去,眼神复杂:“昙花的精神力异于常人地强大,这也意味着朝代流浪带给她的伤害更重。我与陈家有生意往来,原本只答应护她一程,没想到卷进这般风波。”
他收回目光,语气凝重:“送她回去确有危险,但留在这里,同样不安全。这个时代兵荒马乱,她一个弱女子……”话未说尽,担忧却已分明。
张天落沉默颔首。这个问题,他何尝不知?只是望着昙花单薄的背影,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忍。
夕阳西下,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山风卷起枯叶,在空中打了几转,又悄然落下。前路漫漫,每个人心中都压着沉甸甸的心事,随着马蹄声一路蔓延,沉入渐深的暮色。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最后一抹余晖将云彩染成深紫,暮色如潮水漫过山林。一行人沿蜿蜒山道下行,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暮色中传得极远。
玄矶子还骑在马上,却早没了白天的神气。他歪歪斜斜靠着马颈嘟囔:“这骑马……比画符累多了……贫道的腰哎……”
前方传来黑土童的笑声。她不知从哪儿摘来几根狗尾巴草,正笨拙地编着什么。昙花微微侧身看她,唇角不自觉扬起轻微的弧度,暮色中的侧脸柔和得像一幅水墨画。
嬴无疾勒住马缰,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灯火:“前面应该有个村落,今夜就在那里借宿吧。”
那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依山而建,茅屋低矮。村民们见到这群衣着不凡的外来者,既好奇又戒备。直到玄矶子掏出一串铜钱,一位老丈才犹豫着将自家闲置的茅屋借给他们。
茅屋狭小,但总算能遮风避雨。黑土童铺好干草,动作熟练轻柔。她已困得东倒西歪,却还强撑着把编好的那只歪歪扭扭的草蚱蜢塞进昙花手里。
夜深了,月光从茅屋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洒出斑驳光点。张天落靠墙坐着,毫无睡意。屋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悄然起身,推门而出。
嬴无疾独自站在院中,仰头望着满天星斗。夜风吹起他散落的发丝,整个人像是融进了这片苍茫夜色。
“睡不着?”张天落走到他身边。
嬴无疾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每次打杀后,都会有一段时日难以入眠。仿佛魂魄还未完全归位,总有一半悬在虚空,不得安宁。”——张天落心想,这症状听起来怎么这么像熬夜刷手机后遗症?
“你说昙花精神力异常强大?”
“嗯。”嬴无疾终于转头,月光下脸色显得苍白,“她能感知到一些……不该感知的东西。穿越对她而言,比我们任何人都痛苦。就像把一颗过于敏锐的心直接抛进时空乱流中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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