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书阁的烛火燃到了第七根,晨光从窗棂的缝隙里挤进来,落在案上那摞码得整整齐齐的竹简上 —— 最顶上是《秦民要术》的定本,封面用朱砂写着书名,墨迹还透着几分润意;旁边堆着译好的《尚书》《周易》《诗经》残卷,每一卷的边角都用红绳捆着,绳结打得紧实,像串起了一串没断的华夏文脉。
秦风趴在案上,头歪在竹简堆里,手里还攥着块磨秃的鹿骨笔,指尖沾着的墨早就干了,在《秦民要术》“流民篇” 的页脚留下道淡黑的印子。他熬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抄完 “流民安置三策” 时,天已经蒙蒙亮,眼皮重得像挂了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 —— 这三个月,从刑场死囚到译书阁主事,从啃残破竹简到编订成体系的民生典籍,总算没辜负老儒生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半片《尚书》。
“吱呀” 一声,阁门被轻轻推开,带着股清晨的凉气。始皇披着件玄色常服,没戴冕冠,头发用根素木簪随意束着,发梢还沾着点晨露,比往日朝堂上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寻常人的烟火气。他身后没带小太监,只拎着个乌木食盒,里面是刚从御膳房取来的粟米粥和麦饼,热气透过食盒的缝隙冒出来,在冷空气中凝成白汽,裹着淡淡的米香飘进阁里。
“还没醒?” 始皇放轻脚步走到案前,目光先落在《秦民要术》的封面上,手指轻轻拂过朱砂字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他指尖顿在 “流民篇” 那页的墨印上,想起昨晚蒙恬送来的军报,北境流民因天冷逃到关中,郡守还在奏请 “派兵遣返”,心里刚压下去的烦忧又冒了点尖。可再往下翻,看到秦风写的 “流民安置三策”——“分荒地、教农桑、免三年税”,旁边还贴着张小字注:“栎阳县试过,流民得地后,半年就能自给,不耗官粮”,眉头又慢慢舒展开,忍不住笑了:“这儒生,连自己家乡的例子都写上了,倒实在。”
秦风被笑声惊醒,揉了揉眼睛,眼尾还挂着点血丝,看清是始皇,赶紧挣扎着起身,手忙脚乱地想行稽首礼,膝盖刚碰到青石板就被始皇按住肩膀:“坐着吧,看你熬的,眼里红得像兔子。” 他把食盒推到秦风面前,盒盖一打开,米香更浓了,“先吃点东西,朕等你醒了,正好聊聊这‘流民策’。”
秦风心里一暖,拿起麦饼咬了一口,甜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这才觉得肚子饿得发慌。他一边嚼,一边指着那摞竹简:“陛下,《尚书》译了十六篇,从《尧典》到《盘庚》,都标了能跟大秦对得上的治国理;《周易》译了八卦,重点解了‘坎’‘坤’两卦,北境防险、民生厚德都能用;《诗经》选了三十首,全是讲百姓劳作、生活的,像《七月》讲农时,《伐檀》说官吏要恤民;还有这本《秦民要术》,农桑、边民、流民的法子都编进去了,各县官吏照着做,不用再瞎琢磨。”
始皇拿起《秦民要术》,从 “流民篇” 开始翻,看得格外认真。他手指划过 “分荒地” 那条,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邯郸当质子的事 —— 那年冬天特别冷,他跟着母亲逃荒,想求赵人给块地种,却被赶得像条狗,冻饿交加时,是个老农夫偷偷塞了块麦饼,才活了下来。那时他就想,将来要是有本事了,一定要让天下的百姓都有地种、有饭吃。可统一六国后,忙着定律法、修长城,竟忘了这份初心,直到看了秦风译的书,才想起 “百姓要的,从来不是‘统一’的空名,是安稳的日子”。
“朕以前,总想着‘大一统’要靠刀兵。” 始皇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指尖在 “免三年税” 那行字上反复摩挲,“灭韩时,朕以为把韩王杀了,韩国百姓就会认大秦;焚书时,朕以为把‘以古非今’的书烧了,民心就会顺。可前儿去关中看流民,有个老妇抱着孙子,见了朕就跪,说‘只求给块地,不饿肚子就行’,朕才知道,朕错了 —— 民心不是靠杀、靠烧能换来的,是靠一碗粟米、一块荒地、一个安稳的家。”
他翻到《尚书?五子之歌》的译解,看到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八个字,旁边秦风写的注解:“大秦之‘本’,非律法之严,非军队之强,乃百姓之安 —— 民安则邦安,民富则邦富”,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赶紧别过头,假装看窗外的晨光,可指尖却开始发颤,连握着竹简的力道都没了准头,竹简 “哗啦” 一声滑到案上,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画 —— 是秦风画的流民安家图:一间土屋,一块菜地,一个老农牵着牛,旁边的小孩手里拿着个麦饼,笑得眉眼弯弯。
“这画……” 始皇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赶紧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才敢回头看秦风,“是你画的?”
“是。” 秦风放下麦饼,语气软了些,“臣在栎阳县见过流民安家,就是这样 —— 有屋住,有地种,有饼吃,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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