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晚蹲在青石板上系鞋带时,晨露刚好滚过狗尾草的穗子,“嗒”地砸在她的帆布裤脚。身后竹楼的木窗“吱呀”一声被推开,娜迪莎举着两只叠得方方正正的土布帕子探出头,辫梢的彩珠随着动作轻轻碰撞:“星晚!王阿婆说晒在楼顶的靛蓝布今天能收了!”
风里裹着新稻的清香,顾星晚仰头应了声,指尖触到背包侧袋里的速写本——那是她来云南边境这个傣族村寨的第三天,原本是为了拍摄非遗织锦的纪录片,却在第一天就被村口榕树下织机前的娜迪莎绊住了脚步。十七岁的非洲女孩有着蜂蜜色的皮肤,说起汉语时尾音会轻轻上扬,去年跟着支教的父亲来到这里后,最着迷的就是寨子里女人们手里的针线,连课堂笔记的边角都画满了傣锦的云纹。
“昨天李家婶送的那块粉花布,你想好做什么样式了吗?”顾星晚跟着娜迪莎往竹楼顶层走,踩着木梯时能听见楼板下传来的纺车声。楼顶的晾衣绳上挂满了布料,靛蓝的、姜黄的、带着细碎白花的,风一吹就像展开的彩色翅膀,娜迪莎伸手抚过一块织着孔雀纹的土布,指尖在纹样凸起的地方轻轻摩挲:“想做条裙子给阿妹,她总说学校的裙子太长,跑起来不方便。”
顾星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楼下,穿粉色衣裳的傣族小姑娘正追着一只芦花鸡跑,辫梢的银铃叮当作响。她忽然想起昨天在村支书家看到的老照片,黑白影像里的傣族妇女穿着窄袖短衫和筒裙,腰间系着绣花腰带,站在稻田边笑得明亮。“或许可以把筒裙改短些,再在侧边开个叉,这样跑起来就方便了。”她蹲下身,从速写本里翻出张草图,铅笔勾勒的裙装下摆画着小小的弧度,“就像这样,保留傣锦的纹样,再加点你上次说的非洲蜡染的几何图案,会不会更特别?”
娜迪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抢过速写本翻了两页,彩珠辫扫过顾星晚的手背:“这个好!上次我给妈妈视频,她还说我们这里的布颜色比家乡的蜡染更软和。对了,张爷爷送的那块粗麻布,我们可以做件外套给阿公,他总说山里风大。”
两个人趴在楼顶的竹席上,就着晨光摆弄起布料。顾星晚负责画设计图,娜迪莎则蹲在一旁整理布料,时不时拿起一块布往身上比量,嘴里念叨着尺寸。竹楼旁的芒果树上传来鸟鸣,远处的稻田里有人唱起了傣族山歌,调子轻轻悠悠的,混着风里的稻花香,让人觉得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顾星晚和娜迪莎几乎跑遍了整个村寨。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去寨尾的王阿婆家取刚染好的布,再扛着缝纫机去村支书家的堂屋——那里宽敞,还能借到电。寨子里的人听说她们要给大家做新衣服,每天都有人送来布料,有的是自家织的土布,有的是赶集时买的印花布,还有人把压在箱底的老绸缎找了出来,红的绿的堆在桌上,像座小小的花山。
“星晚,你看这块布!”第四天早上,娜迪莎抱着一个蓝布包冲进堂屋,额头上还沾着露水。顾星晚刚把缝纫机的线穿好,抬头就看见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块亮黄色的布料,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水波纹,在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这是李阿婆昨天晚上送来的,她说这是她年轻时陪嫁的布,一直没舍得用,听说我们要做新衣服,特意找出来的。”
顾星晚伸手摸了摸布料,质地柔软得像云朵,银线绣的水波纹针脚细密,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这么好的布,做件旗袍肯定好看。”她拿起软尺,“李阿婆的身材和你差不多,你试试尺寸?”娜迪莎听话地站好,顾星晚绕着她量尺寸时,忽然发现她的耳后沾着点蓝颜料——昨天她们一起给粗麻布染色,想必是没洗干净。“别动。”顾星晚笑着抬手帮她擦掉,“等忙完这阵,我们去河边洗衣服,顺便摘点野芒果。”
娜迪莎点点头,眼睛却还盯着那块黄布:“旗袍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电视里那种领口圆圆的,下摆开叉的裙子?”顾星晚从速写本里翻出一张之前画的旗袍草图,上面还没来得及上色:“对,不过我们可以把领口改得低一点,方便李阿婆戴她的银项圈,再在袖口绣上她喜欢的缅桂花,这样就更合她的心意了。”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王阿婆挎着竹篮走进来,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糯米饭和腌菜:“娃娃们,先吃饭再做,别累坏了。”顾星晚和娜迪莎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接过王阿婆递来的竹碗。糯米饭裹着粽叶的清香,腌菜酸酸辣辣的,特别开胃。娜迪莎吃得快,几口就把碗里的饭吃完了,王阿婆看着她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娜迪莎这孩子,比我们寨子里的娃娃还能吃辣。”
娜迪莎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阿婆做的腌菜好吃,比我爸爸做的番茄炖肉还好吃。”王阿婆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顾星晚看着她们,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从小在城市长大,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一群陌生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听着家长里短,闻着布料和饭菜的香味,感觉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