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破庙的腐朽气息比往日更浓重几分,残破的瓦片间漏下的天光被厚重的云翳吞噬,只在地面肮脏的稻草堆上投下几块模糊的灰斑。几只肥硕的老鼠在倾倒的香案下窸窣啃咬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液、食物腐败和长久未清洗的人体混合成的酸馊气味,几乎令人窒息。林阳一脚踏入这浑浊的阴影里,鞋底碾过几块不知名动物的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他脸上挂着“废柴少爷”特有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懒散笑容,手里拎着的却不是往日那壶刺鼻的劣酒,而是一坛用红布封了口的“烧刀子”——这酒在青阳城的市井里也算得上硬通货,辛辣够劲,后劲十足,足足花掉了他身上仅剩的五个银币,那是他昨夜在废弃祖屋角落里翻找出的最后一点家底。
老金头蜷缩在神像背后那个最避风的角落,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布。他身上的褴褛衣袍沾满了板结的泥垢和油污,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如同陈年汗渍发酵后的酸腐味。听见脚步声,他浑浊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瞥见林阳手里的酒坛时,那死鱼般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丝贪婪的精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哟…林…林少爷?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舍得给老叫花带这…好东西?”声音嘶哑,带着宿醉未醒的黏腻。林阳笑嘻嘻地走过去,毫不在意地踢开脚边半块发霉的窝头,一屁股坐在老金头旁边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堆上,激起一片尘埃。“瞧您老说的,”他拍开泥封,一股浓烈辛辣的酒香瞬间冲散了周遭的酸腐气,老金头的鼻子猛地翕动了几下,喉结剧烈滚动,“这不是前些日子听您老念叨这‘烧刀子’够劲嘛,正巧路过‘醉仙楼’,闻着味儿香,就给您老捎了一坛。”他一边说着,一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只油亮焦黄的烧鸡,肥腻的油脂浸透了纸包,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酒气,如同最致命的钩子,瞬间攫住了老金头全部的注意力。
老金头枯瘦如同鸡爪般的手,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一把抢过酒坛,也不用碗,直接仰头就灌。辛辣的酒液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流下,浸湿了脏污的前襟,他呛得连连咳嗽,脸上却浮起病态的潮红,浑浊的眼睛里那点精光更亮了。“好…好酒!够劲!林少爷…够意思!”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撕下一条鸡腿,狼吞虎咽地啃起来,油脂沾满了下巴和手指。林阳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豹,锐利而冷静地观察着老金头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不急不躁,也撕下一小块鸡肉,慢条斯理地嚼着,嘴里随意地扯着些市井闲话:东街王寡妇又跟卖肉的张屠户吵起来了,西城米铺新来的伙计手脚不干净被逮住打折了腿,南门码头昨天卸货砸伤了三个苦力……话题散漫,如同寻常的市井唠嗑。
酒过三巡,半坛“烧刀子”下肚,老金头的眼神彻底涣散了,舌头也大了许多,说话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醉意。他拍着林阳的肩膀,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林…林少爷…你是个…明白人!不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老金头…心里门儿清!这青阳城啊…耗子洞里藏了几粒米…都…都瞒不过咱这双眼!”时机到了。林阳不动声色地又给他碗里满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仿佛被勾起好奇心的试探:“那是!您老可是城西的‘顺风耳’!诶,对了,上回您说…那黑风寨的‘货’…走得很小心?最近风声这么紧,他们…还敢进城?不怕城主府的鹰爪子闻到味儿?”他刻意用了道上混子的黑话“鹰爪子”指代官府衙役。
“鹰爪子?”老金头嗤笑一声,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油腻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嗝…那些废物…顶个屁用!黑风寨那帮孙子…精着呢!他们…现在不进城了!改…改地方了!”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林阳,浓烈的酒臭几乎喷到林阳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因醉酒而控制不住音量,在破庙空旷的角落里显得有些突兀,“城西…十里坡!知道不?就那片乱葬岗子再往西…荒得连野狗都不爱去的地方…有棵老槐树!死了百十年了,雷劈的,就剩半边焦黑的树桩子…看着就晦气!就那儿!每月十五…月头最黑那晚上!子时一过…准有动静!”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和兴奋交织的诡异光芒,“蒙着脸…赶着车…车辙印子深得很!一看就是重‘货’!那车…车辕子上…有…有这个!”他用沾满油污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图案——一个扭曲的、如同火焰缠绕着药鼎的徽记!正是苏家商队独有的标记!林阳的心脏骤然一缩,瞳孔深处寒光一闪而逝!果然!苏家!
“老…老金头亲眼看见的?”林阳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信,“苏家…家大业大,犯得着跟黑风寨那帮亡命徒搅和?别是您老眼花看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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