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雪末渐渐转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将郊野染上一层凄清的白。那辆简陋的青篷马车在积雪渐厚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车厢四面透风,寒气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
玉砚只穿着那身单薄的桃粉衣裙,外面勉强裹着洛宫奕那件玄黑大氅,然而离了主人的体温,大氅也很快被冻透,难以抵御这彻骨的寒冷。
他蜷缩在冰冷的车厢角落,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四肢早已冻得麻木失去知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意识在刺骨的寒冷和心头翻涌的委屈酸涩间浮沉,昏昏沉沉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不祥的热意正从身体深处慢慢蒸腾起来,与体表的冰冷形成诡异的对抗。
他知道,这是要发烧了。
他本就体质偏弱,今日先是吹了冷风,又着了寒气,情绪大起大落,此刻在这冰窖般的马车里再一冻,病来如山倒。
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地驶回瑞王府后门那条僻静的巷子。玉砚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仔细观察四周,确认无人盯梢后,才颤巍巍地下了车。
寒意瞬间将他包裹,他几乎站立不稳,扶了一下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撑住。
他脚步虚浮地快速溜进后门,守门的侍卫见到他这副脸色煞白、浑身落雪、衣着单薄的模样,吓了一跳,刚要行礼询问,便被玉砚抬手制止。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明显的病气,“府外……加强三倍巡视……任何人……不许放进来……一只猫……都不行!”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此刻他谁也不想见,尤其是那个让他心绪大乱、乃至病倒的罪魁祸首。
吩咐完毕,他再无力支撑,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踉跄着回到自己的卧房。
也顾不得换下那身湿冷的女装,几乎是瘫倒般摔进床榻,拉过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
然而,预期的温暖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强过一阵的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他浑身剧烈地发抖,冷得牙齿咯咯作响。
紧接着,那股在马车里就察觉到的内里热意猛地爆发开来,如同野火燎原,烧得他口干舌燥,头昏脑涨,脸颊烫得惊人。
一夜煎熬。他在冰冷的寒战与滚烫的灼热间反复挣扎,意识模糊,时睡时醒。
耳边嗡嗡作响,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着庄子里的画面:
老夫人慈祥的笑脸、杨姑娘温婉的话语、洛宫奕与她们坐在一处的身影……还有门外始终未曾响起的脚步声。
每一种思绪都像是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他的心上,比身体的病痛更让他难受。
直到天光微亮,那阵高烧才似乎暂时退去少许,留下的是浑身如同被车轮碾过般的酸痛无力,喉咙干痛得像要冒烟,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他艰难地换了寝衣,唤来守在门外的侍从,声音气若游丝:“传……传医官……”
很快,府中医官匆匆赶来,诊脉后眉头紧锁,开了疏散风寒、清热退烧的方子,又叮嘱需得静养,切忌再受寒劳累。
侍女们轻手轻脚地端来汤药,又将屋内的银丝炭盆烧得极旺,试图驱散一切寒意。
玉砚勉强喝下苦涩的药汁,只觉得浑身依旧酸痛难当,头脑昏沉,别说下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匮乏。
他闭着眼,喘息了片刻,才对侍立床前、满面忧色的管家远山吩咐道:
“差人……进宫禀报……就说本王……不慎感染风寒,病体沉重……今日无法上朝,需告假……”
远山连忙应下,匆匆出去安排。
玉砚重新陷入柔软的枕衾间,听着窗外似乎仍未停歇的风雪声,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拉高被子,将自己深深埋进去,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那些纷乱扰人的思绪。
瑞王府今日大门紧闭,谢绝一切来访,只剩下病中的主人,在温暖的室内,独自对抗着身体与心上的双重寒热。
听闻瑞王染病告假,皇后在宫中彻底坐不住了。
她这个小儿子,自出生便体弱多病,被送去寺庙清修疗养,归来后即刻奔赴江南灾区那般苦寒水患之地,如今刚回京没多久,竟又病倒了!
一想到儿子可能正独自在病榻上受苦,皇后便心疼得如同刀绞,一刻也等不得,即刻吩咐摆驾出宫,直奔瑞王府。
凤驾刚出宫门不远,便见一人一骑冒着风雪疾驰而来,近前才发现竟是将军洛宫奕。
洛宫奕显然也看到了皇后的仪仗,他勒住马,利落地翻身而下,快步上前,也顾不得礼仪周全,匆匆行了一礼,语气难掩焦灼:
“臣洛宫奕,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可是要前往瑞王府探视殿下?”
皇后见是他,心下稍安,点头道:“正是。砚儿病得突然,本宫实在放心不下。洛将军这是?”
洛宫奕心中一紧。
昨夜他发现玉砚不告而别,当即就想策马去追,可偏偏母亲因天气骤寒病情反复,咳喘不止,庄子上人手不足,他一时分身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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