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多小时的路程,林青感觉自己像是在和时间赛跑。
高铁飞驰,出租车疾行,他的身体在机械地完成换乘、奔跑的动作,心脏却一直悬在喉咙口,被担忧、狂喜和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紧紧包裹。他设想了无数种见到苏芮的场景,是冷漠,是疏离,还是……他不敢深想,只是本能地朝着那个城市,那个医院,那个房间冲去。
当他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海河市妇幼保健院产房外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周围是其他家属低低的交谈声和婴儿偶尔的啼哭,他反而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脚步变得沉重无比。一路上的急切和勇气,在即将面对现实的这一刻,忽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胆怯的忐忑。他害怕推开门,看到的依旧是苏芮那双疏离冷淡的眼睛,害怕这突如其来的生命纽带,也无法融化他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冰墙。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那间单人病房的门。
病房里,苏芮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清亮,浑身散发着母爱的气息,此时正轻声细语地与一位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护工在说话。仿佛心有灵犀,苏芮在这个时候向门口望过来,恰好看到了呆站在门外的林青,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眼眶泛红、像是个迷路孩子。苏芮虚弱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眼中没有预想中的冷漠,只有一种历经巨大痛苦后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情愫。
护工识趣地说了句“我去打点热水”便离开了。
“你来了。”苏芮的声音有些虚弱,带着沙哑。
这一声,彻底击碎了林青最后的胆怯。他快步走到床边,想握住她的手,又怕碰疼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目光在她和保温箱之间来回移动,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带着傻气的话:“嗯……来了。你……你们……还好吗?”
苏芮看着他这副与平时冷静深沉形象截然不同的笨拙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我还好,就是有点累。孩子在监护室,医生说虽然不足月,但情况还算稳定,需要在保温箱里观察一段时间。”苏芮顿了顿,补充道,“是女儿。”
女儿!这两个字让林青心头一震,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来,混杂着喜悦、责任和一丝茫然。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摆放自己的手脚。
“我能……去看看她吗?”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苏芮点点头:“护士站那边登记一下,应该可以隔着玻璃看。”
在护士的指引下,林青来到了新生儿监护室外。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他看到了里面一排排保温箱。护士指着一个标着“苏芮之女”的保温箱,里面那个小小的、皮肤红红、闭着眼睛正睡得香甜的婴儿,瞬间抓住了他全部的呼吸。
“这是我女儿?”他在心里喃喃自语,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烈心疼和汹涌爱意的热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他几乎是贴着玻璃,眼睛一眨不眨,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之前的忐忑和纠结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大的情感取代。
保温箱里的小女孩突然举起了小拳头,把手凑到了鼻子前。“嘿,你看她,这么小一点,鼻子还挺灵!”他忍不住对旁边的护士说,语气里满是炫耀,仿佛女儿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壮举。护士善意地笑了笑。
林青像个第一次进动物园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那个小不点,嘴里喃喃自语:“你看这鼻子,多挺,像我!嘿,我女儿,真会长!”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傻气的自豪和喜悦,之前的忐忑和纠结早已被这股巨大的幸福冲得无影无踪。
回到苏芮病房时,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脸上还带着那种初为人父的、掩藏不住的喜悦和一点点笨拙的骄傲。
“我看到她了!”他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分享,“长得真好看!像我!”他完全忽略了那个小不点其实还看不太出具体长相的事实。
苏芮看着他这副与往日沉稳截然不同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苏芮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释然:“林青……对不起。之前……是我太固执,太骄傲了。”
林青猛地转过身,用力摇头:“不,不说这些。都过去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现在,你们最重要。”
苏芮的视线有些模糊,她望着天花板,轻声说道:“离开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可是,我最怀念的,还是……还是以前和你一起,为了一个真相,熬夜调查,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日子,很累,但是……很真实。”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心门。过往的争执、误解、互相伤害,在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在面对着这个脆弱而珍贵的新生命时, 一切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重要的不再是谁对谁错,而是此刻,他们都在这里,他们共同拥有了这个需要守护的小生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