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无人能答,姬昌从容地朝弟弟姬仲招了招手。姬仲会意,立刻起身,年轻的面庞上带着与兄长相似的沉稳:“若论治水成败之关键,首要者,非资财,而在‘水文’!”
“水文?水文是什么东西?”那些养尊处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胄们,除了认得“钱”,对这个陌生的词汇一脸茫然。
姬昌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如同在讲述一个古老而深刻的道理:“当年鲧伯治水,见洪水泛滥,便命人堆土筑坝,强行堵塞,罔顾水势走向、地形高低、河道深浅之变化规律,此乃逆天而行,焉能不败?而大禹继之,跋山涉水,足迹遍及九州,详察山川脉络、河流走向、水性缓急、地质松坚,此即所谓‘水文’!掌握此天地运行之律,方能顺应水性,开山导流,疏通九河,引洪入海,终成不世之功!”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故而,兴修水利,平息水患,首要者,非堆砌金玉,而在深谙‘水文’,因地制宜,以疏导为本!唯有如此,方能长治久安!”
“原来如此!”
“大禹圣祖之法!原来如此!”
有莘贵胄们如梦初醒,纷纷点头。大禹乃有莘先祖,其治水功绩代代相传,早已融入血脉。姬昌引经据典,以先祖圣迹为证,其言凿凿,其理昭昭,无人敢驳,也无人能驳!他们看向姬昌的目光,已带上了由衷的敬佩。
“可……那又如何?!”姜桓楚脸色铁青,强自镇定,试图用金钱的万能论做最后挣扎,他冷笑一声,带着一丝气急败坏,“孤坐拥东海盐利,富甲天下!只要这世上有的东西,还有我东伯侯府买不到的?区区‘水文’知识,重金之下,何愁无人奉上?!”
“哦?”一直沉默旁观的姬仲,此刻也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目光直视姜桓楚,声音清晰而锐利:“那敢问姜世子,这‘水文’勘测之才,当去何处购买?何人可售?其价几何?世子心中,可有明账?” 一连三问,如同三把利剑,直刺姜桓楚要害!
“这……”姜桓楚被问得猝不及防,脸上青红交加,他根本不懂这些,哪里答得上来?然而面对全场聚焦的、带着审视和嘲弄的目光,他只能强词夺理,色厉内荏地吼道:“孤……孤此刻不知,难道不能派人去打听清楚吗?!这有何难!”
“呵呵!”姬仲得到兄长眼神默许,轻笑一声,带着少年人的锐气和不屑,“姜世子既从未涉足水利,自然不懂何为‘水文’,更不知其珍贵难得!但我西岐则不同!”他挺直腰板,声音充满自豪,“我西岐以农耕立国,南依渭水滋养,北临大河(黄河)润泽!数百年来,兴修渠堰无数,引水灌溉沃野!其间积累的治水经验、对水性的把握、对‘水文’的观测记录,早已融入我邦国命脉!此乃世代积累之智慧,非重金可速得!更非派遣几人打听便能通晓!”
他环视那些若有所思的有莘贵胄,朗声道:“至于资财?我西岐兴修水利,靠的是官民同心,因地制宜,精打细算,以工代赈!从未听闻需耗费东伯侯府那‘百万’之巨资!此非吝啬,实乃深知民力物力,用之有度!”
“竟然是这样!”
“原来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钱!”
“西岐世代务农治水,经验丰富啊!”有莘贵胄们彻底恍然大悟,看向姬昌兄弟的目光充满了惊叹。
“哎呀!原来如此!”纱幔内,那些宗室贵妇们更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风向瞬间逆转:
“看来只要西岐世子殿下肯伸出援手,这困扰咱们有莘多年的水患旱灾,就有指望了!”
“可不是嘛!人家那是真懂行!熟门熟路!”
“估且瞧着,这位西岐世子气度雍容,智谋深远,更难得这份踏实!比某空头承诺,可强太多了!”
“就是!熟门熟路的真本事,总比那虚头巴脑、不知真假的百万承诺,让人心里踏实百倍,不是吗?” 这些宗妇们“睿智”得很,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本领更是一流,此刻已毫不掩饰地调转了阵营,言语间充满了对姬昌的赞赏和对姜桓楚的揶揄。
“你……你们……!” 姜桓楚何曾受过如此当众的奚落与背叛?!他那向来维持得完美无缺的矜贵从容姿态,此刻再也绷不住了!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熔金般的眼眸中燃烧着羞愤交加的怒火!手中的象牙骨扇被他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感觉自己精心营造的优势和形象,正在姬昌那从容不迫的智慧面前,寸寸崩塌!
“姜世子慷慨解囊之心,殿下心领了!”在太姒的眼神示意下,傅母适时地高声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锤定音的意味,“殿下早已言明,此题只为求安邦定国之计,非为求财,更不敢平白受此厚赠!西伯侯世子姬昌,深谙水利根本,所言切中肯綮,以先祖圣迹为证,更兼西岐有治水之实绩经验!其策,可行!其论,高远!故而,此第二题胜者是……”
“且慢——!” 一声带着不甘与惊惶的厉喝,猛地打断了傅母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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