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
休眠密室之外，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了厚重的合金门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能量碰撞的炫光。指尖触及之处，那些由现代科技与古老符文构成的复杂禁制，如同被无形溶剂滴落的画作，开始悄无声息地瓦解、褪色。
无相鬼的破解，是法则层面的抹除。安静，且致命。
……
同一时刻，沈筹的意识深处。
这里是他的神国。
一个由亿万道光流、无数条数据瀑布构成的绝对领域。冰冷、宏伟、精准，每一个字节的流动都遵循着他所制定的铁律。
“神明”沈筹的意志悬浮于这片数据星海的中央，他就是这里的创世主与唯一真神。他的目光扫过一条条代表着地府资产、员工绩效、灵魂轮转的庞大光带，巡视着自己亲手建立的帝国。
忽然，一道刺耳的红色警报在他“视野”的角落里闪烁起来。
“坏账？”
沈筹的意志微微波动。在他的体系里，“坏账”意味着只享受了功德体系的“授信”，却因某种原因未能偿还相应“债务”的灵魂。
为了维持整个因果借贷体系的平衡与公正，任何坏账都必须被核销。
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
“追溯源头。”冰冷的神谕下达。
数据洪流瞬间逆转，亿万光点汇聚成一条纤细的金色丝线，径直刺入一片混沌的记忆之海。
沈筹的“数据化洞察之眼”锁定了丝线的另一端。
那是一个温和、朴素的女性魂魄，魂体上萦绕着淡淡的、属于善者的光晕。
当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整个数据神国那永恒流动的光河，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轰！
一段被深埋在灵魂最底层的记忆，被这根因果之线野蛮地拽了出来，在他冰冷的意识空间中轰然炸开。
……
那是前世的某个深夜，大雨滂沱。
刚被老板痛骂一顿，又连续加班了三十多个小时的沈筹，拖着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躲进了一家巷口的小面馆。
面馆很小，只有一对老夫妻在经营。
“小伙子，来碗面？”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他抬头，看到一位围着围裙、面容慈祥的阿姨，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他木然地点了点头。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被端了上来，上面还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我……没点蛋。”他有些局促。
“阿姨送你的。”
那位被他称作“云娘”的阿姨，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
“小伙子，钱是赚不完的，饭要按时吃。看你这脸色，来，阿姨多给你加个蛋。”
那碗面的热气，氤氲了他疲惫的双眼。
那是他在冰冷都市里，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
记忆的画面破碎，沈筹的意识重回冰冷的数据神国。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魂魄的数据标签。
为什么？
沈筹的意志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混乱。像云娘这样的好人，为何会成为一笔必须被清算的“坏账”？
数据流再次涌动，展示了原因。
原来，云娘的阳寿本该在那晚之后不久就耗尽。但因为那一碗面、那一个蛋的善举，她与身为未来“地府CEO”的沈筹，产生了一丝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因果。
正是这丝因果，让她“透支”了本不属于她的阳寿，多活了三年，安详离世。
她无心之下的善举，让她成为了新秩序下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坏账”。
破坏规则，就要被清算。
这是他自己写下的法则。
现实世界，休眠密室的合金门上，最后一枚符文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起来。
无相鬼的手指，依旧稳定而冰冷。
意识空间内，沈筹陷入了天人交战。
清算她，是维护他亲手建立的秩序，是所谓的“大义”。
放弃清算，则是他对自己内心深处，那仅存的一点温暖的守护，是他的“情义”。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根针，刺穿着他的意志。
沈筹看着那根连接着自己和云娘魂魄的、纤细而温暖的金色丝线。
那是他前世唯一的暖光。
他的“数据之手”缓缓抬起，在空中剧烈地颤抖。
“对不起……”
一道混合着无尽痛苦与决绝的意念，在数据神国中回响。
“为了让更多像你一样的好人能有善报，这笔‘坏账’，必须由我亲手核销。”
他那由数据构成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无声的、由“0”和“1”组成的乱码，那是属于神的……眼泪。
手，猛然挥下！
咔嚓！
那根金色的因果之线，应声断裂。
也就在这一瞬间——
现实世界里，休眠密室厚重的合金门上，最后一枚符文彻底黯淡，化为飞灰。
“嗤——”
一声轻微的泄压声后，那扇号称能抵挡核爆的门，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踏入了这间绝对安全的密室。
无相鬼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沈筹沉睡的休眠舱盖上。
而沈筹的意识空间，则在斩断因果的刹那，彻底崩溃。
代表他核心情感的区域，第一次出现了大面积的血色乱码和数据黑洞，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悲伤，如海啸般淹没了他“神明”的意志。
现实中，无相鬼举起了手中的短刃。
那柄淬炼了寂灭法则的武器，刃身不带一丝反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刀尖，缓缓对准了休眠舱中，沈筹那毫无防备的咽喉。
下一瞬，即可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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